容宸寧見凌妝順水漂走,眼看就要沉沒,心頭也慌了,便如一只大鳥,翩然掠過水面,任由身體下落,阻在她的下游,抱住了冰涼柔軟的身子。
在水中,人的感覺完全不受控制。
沉香枕不知何時脫手而去,凌妝莫名其妙嗆了好幾口水,心頭卻仍記掛著那一老一少。
她根本不知自己是怎么圈住容宸寧的脖子,像柔韌無邊的水草一般纏繞住了身邊的頭顱。
容宸寧似在干旱的沙漠中經月掙扎的旅人,無視她纏繞過來足以令人窒息的姿態,緊緊攬住她的身軀,找到她的唇,渡了一口氣過去。
這口氣便似天外飛仙的金仙之氣,綿綿無絕,便用盡他最后一絲真力,他心下覺得也是無悔的。
碧波蕩漾中,起先凌妝已是溺水之人,并無什么意識。
好在容宸寧叫她吃的苦頭還不夠,碧波蕩漾之中,她的腦子竟然漸漸清明起來,急切地道:“快救人,有人溺水了。”
月光下,她臉色蒼白若紙,水波打濕了她的發髻,散落如瀑。
他接在手中,萬般憐愛。
輕輕喚著:“柔嘉,柔嘉。”
凌妝渾身發緊,卻又說不出什么。
容宸寧是個極度敏感的人,如此的輕憐蜜愛中,他依舊發覺了凌妝的抗拒,心中不由一寒。
不過凌妝的神思有些混亂,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下意識回頭搜尋溪面上那一老一少的身影。
江風寂寂,流水濤濤,哪里還有什么人聲?別說人,甚至連竹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都像一場幻境,凌妝未免恍惚起來,連方才是否真的出現過那一老一少也分不清了。
“柔嘉,若天地間只剩了你我二人,你也不能對我假以半點辭色么?”容宸寧輕輕咬著她的耳垂,水樣柔的觸感,叫他分不清到底咬實了不曾。
凌妝感到了微微的刺痛。
轉過頭,眼前的人距離如此之近,不知為何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唇上一抹艷麗的紅,在水中一漾,隨即洗去……
不知為何,他眉眼間的痛苦以從未有過的姿態撞進了眼簾,是那么地真實。
她突然便感受到了那種求而不得的尖銳痛楚,心底也苦澀起來。
“柔嘉。”容宸寧泫然欲泣,即便這場戲是劉義導演的,但是情義卻是半點偽裝不得,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為了追求片刻的溫存,他竟不惜動用血引。
“你告訴我,柔嘉已經死在關雎宮大火中!”凌妝發現神智又開始不受控制,心頭慌亂,卻又記掛著水中的孩子,再次回頭搜尋溪面。方才的一老一少和竹筏依舊不見半絲蹤影。
這句話對容宸寧的震撼非常之大,他頓時面色雪白,卻將她抱得更緊了。
“快點上岸吧,派人看看怎么回事!”凌妝無力地伏在他的肩頭,喃喃道,“我好像出現幻覺了,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人溺水,你快著人去看。”
容宸寧拍著她的肩哄道:“你確是糊涂了,水面上討生活的人,哪里要我等來救?再說,我可什么也沒看到。”
他順勢將還在滲血的唇印在她的臉頰上,櫻唇上。
一股致命的吸引勾起了凌妝體內尚未去盡的引子,她嗯了一聲,泡在冰冷的水中,卻生出了不好意思,帶著羞澀問:“我這是怎么了?”
“你又忘了我了!”容宸寧低嘆一聲,呢喃著攫住她的芳香。
溪水的上游漂來一只古舊的竹筏,上頭立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容宸寧一邊親吻著凌妝,一邊驅動血引的力量。
長樂未央不比一般的毒藥迷藥,藥性深入骨髓,便如吸食了多年罌粟的人,要戒除那個癮頭,除非終身不碰,然而他的血就是最好的藥引!
凌妝清醒的速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雖然不忍再以此藥傷她,但厲害關頭,他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纏綿間,水底忽然浮現無數的蓮花燈,玻璃罩面,微紅的色澤,星星點點,輕輕蕩在水波之上,瞬間將素淡婉約的天目溪裝點成了瑤池仙境。
凌妝低呼一聲,在水中的自然反應便是抱住他的脖子,怕人發現他們方才的放肆。
但是看清四周似乎無人,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放開一只手,數著溪面上的燈,興奮不已:“十八郎,你是怎么辦到的?如何將蓮花燈藏在水底?浮上來前可是不亮的呢!”
容汐玦立在竹筏之上,順流而下。
一路上出奇順暢,意料之中的攔截并未出現。
前頭水面上忽然浮起點點紅光,波光蕩漾,笑語聲聲傳來……
記不清多少次午夜夢回里渴念的聲音,他心頭巨震。
她喚的是什么?
十八郎?
不!他不信,這定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凌妝……
竹筏離水面上相擁的人影越來越近,他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心中空蕩蕩一片。
朵朵盛開的蓮花映照出朝思暮想的桃花粉面……
這一刻,容汐玦心膽俱碎。
再也料不到,千辛萬苦找到她,見到的一幕會是她依偎在別人懷里,歡快地喚著十八郎,她臉上的笑容恰若天底下最利的尖刀,毫無防備地插入他的心門。
與容宸寧會面之前能想到的所有困難都沒有令他皺一下眉頭,若非親眼所見,親耳得聞,任何人說破了嘴,他也不相信他的愛妻是個水性楊花,轉眼便能對別的男子投懷送抱的人。
竹筏順著水流,即將從暗處駛到蓮花燈可及的范圍。
容宸寧適時將凌妝一攬,緊緊將她擁在胸前。
凌妝雖想看蓮花燈,但這種姿勢,也只得倚在他的胸前。
“答應我,永遠陪著我,只喜愛我一個可好?”
容宸寧對上容汐玦的目光,微微抬起了下巴。
懷里的女子輕輕唔了一聲,明顯是答應了。
暗紅的燈火下,容宸寧目光熠熠,亮若星辰,唇邊卻帶著一抹得意的笑,那是一種勝利者輕蔑的笑。
竹筏距離他們不過幾丈之遙,此處是個緩灘,上游帶來的勢頭已經減弱,容汐玦依舊負手立著,心頭翻江倒海。
好男兒何患無妻!
既如此,遂了她的愿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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