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布谷鳥一聲聲的叫著,“阿公阿婆,割麥插禾”,這是到了芒種節氣,收麥插禾的日子,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
藍怡不用下地,便帶著孩子過去幫著二嬸做飯,看孩子。
二叔家共種了七畝小麥,一家人忙著將地里的麥子拔下來,運到晾曬場后用鍘刀鍘掉下半截,上半截帶麥穗的在場上晾曬干,再用石頭碾子壓幾遍脫粒。這些都是力氣活,有牲口的人家還輕松些,向二叔家這等純靠人力的,基本上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每日里累的直不起腰來。就連劉氏這個平日里愛叨叨幾句的,也累的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麥子拔下來后,地里放水插稻子,前前后后要忙十幾天。放水之時,地里的人還要舉行簡單的祭天儀式,感謝老天護佑,讓田地豐產。
藍怡在村邊的曬麥場上幫忙看麥子時間到了這一幕,自己也合著雙手祈禱上蒼保佑。自從穿越以來,她從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變為懷疑論者,相信冥冥之中定有某種力量存在,才會讓她出現在這個陌生的時空。她希望上蒼能夠保佑,讓她和孩子的安穩日子可以繼續下去,讓仇家找不到這里。
天公作美,麥子都打了下來,曬在場上,地里也插上了秧苗,一片片新綠應著水光,十分喜人。
麥子收下來后,藍怡不用再去二嬸家幫忙,她帶著孩子整理院子或去坡地給黃豆綠豆除草。坡地的豆苗出得很整齊,但是這幾日的暴曬讓田里的土干燥,秧苗自然也就不精神,藍怡也盼著趕緊下雨,她心里也奇怪,黃縣應該離著大海不遠,按說雨水該是豐沛的,但是她來的這段日子也只下了兩場雨,并沒有出現什么狂風暴雨的情形,她對天氣研究不多,不知道這是否屬于正常現象。但是據村里人講,到了六七月份,這里的雨水還是較多的,這些雨水也使得難以灌溉的山坡有了一些收成。
但靠天吃飯畢竟是有風險的,藍怡這幾日琢磨著是否有什么辦法可以引溪水灌溉坡地,提高產量。
她仔細回想,記起以前去江浙、云南鄉村游玩,看到的那種古老的翻車,靠著水本身的力量讓翻車運轉,把水通過水槽運到高處澆灌土地。她在《大周地志》上讀到,前朝也就是唐朝曾讓輪匠大量制造翻車分給鄭白渠兩岸的人民用來灌溉水田,而大周也有不少地區已經開始使用翻車或者叫做筒車來灌溉,“其巧百倍于常”。
藍怡想了想,趁著這幾日大家農忙之后在家休息之時,拎著茶葉帶著孩子到趙里正家拜訪,趙里正可說是村里消息最靈通的人,他應該曉得翻車之事。
趙里正恰好在家中,藍怡進到屋內,將自己帶的禮物放下,客套幾句多謝趙里正幫忙,趙里正前些日子幫她辦理好了戶籍,她們母子現在也算是正當的北溝村人。
趙里正的妻子花氏與王林山的娘錢乃同村,見到藍怡也是親切非常。藍怡與花氏閑聊幾句便與趙里正提到今日的正題。
“為陽叔,我看咱們村里前幾日放水澆田插秧,這地勢稍高的地方澆不到水,種不上稻子,收成定是少了不少吧?”
趙里正不知為何藍怡要提起這一話題,但也點頭:“是啊。畢竟這靠著人一點點的提水澆田,也不是個事情,澆一回也得好幾日,自然種不得水稻的。”
“那為何村里不用翻車呢?”藍怡好奇地問道。
“翻車?”趙里正有些摸不到頭腦,花氏也是一臉茫然。
“是啊,我在書上讀到咱們大周的翻車,可以將水從低處運上來,澆灌農田的。”
趙里正聽了很感興趣:“咱們大周還有這樣的好東西?林山家的,你可見過?”
藍怡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只在書上見過,書上描述的十分清楚,所以我有幾分印象,改日我畫出來給為陽叔看看。”她沒有想到趙里正根本沒有見過翻車,不過想想倒也能理解,畢竟這個年代交通和通信都不發達,消息傳遞很慢。黃縣又非富庶的米糧之鄉,朝廷沒有重視此處的農業耕作,難免有所忽略。
“好好,若真有這東西,咱們這地里也能多長不少糧食啊。”趙里正十分感興趣地說到。
隨后,趙里正詢問藍怡與梅縣米夫人的親戚關系,藍怡便簡單地說她與米夫人一見如故,認了姐妹。
趙里正釋然,梅縣米大人之妻乃是黃縣夏府的大小姐,藍怡與她不同姓,并非夏家之人。若說是表親,藍怡不應孤身帶孩子流落此處,該去投靠夏家才對。
“宇兒的恤養銀子,一年只一百文。衙門恩獎你的善舉,特許了你若再購買田地,可免十畝以內田產十年的田租。”
趙里正只跟辦理戶籍等事的衙役官吏說了藍怡是梅縣米大人的妻妹,又塞了些銅錢過去。事情也就順順當當地辦了。
“麻煩您費心了。”
花氏此時接過話茬:“林山家的,這十畝地的租子可是不少呢,你仔細合計合計。養兩個孩子吃喝用度可不少。”
藍怡點頭:“叔嬸,我會的。若手里有了銀錢,定馬上來找為陽叔,請您幫我留意著哪家要賣中上等的田地。”換句話說,姐也想享受著好政策,但是手里沒銀子啊!等有了銀子再說吧。藍怡的家底是不能動的,她得留著以防萬一,買田花費太大,還是等安穩下來再說。
哄睡了兩個孩子,將廚房的小桌搬到院內的槐樹下藍怡點燃曬干的艾草驅趕蚊子,藍怡仔細回想翻車這東西的構造。
宅院內新栽的葡萄藤、嘰嘰喳喳叫著尋食的小雞、整齊的菜園、閉目安睡的山羊、茂密的大槐樹、一聲聲悠遠的蟬唱,趴在桌上埋頭苦想的小人兒,若忽略她手里拿著的碳條,一切該是和諧而自然的。
“花溪水流速慢,落差小,翻車不能靠水利,得靠人力和畜力推動。”藍怡轉動著手里的碳筆,習慣性地用筆輕碰額頭。碳筆是用布頭裹了碳條制成,碳條是她燒火做飯時特意燒制的,比毛筆更方便她寫寫畫畫。
翻車也叫踏車、水車。以木板為槽,尾部浸入水流中,有一小輪軸,另一端有一大輪軸,固定于堤岸的木架上。用時踩動拐木,使大輪軸轉動,帶動槽內的連續帶狀板葉刮水而上,利用鏈輪傳動原理,以人力(或畜力)為動力,帶動木鏈周而復始地翻轉,裝在木鏈上的刮板或竹筒就能順著水槽把河水提升到岸上,不斷灌水到地勢較高的田地。藍怡以前在書上見到過這種翻車的結構圖,又在鄉下見過實物,她有些素描功底,畫起來難度不大。
“人力的話,腳踏和手搖兩種,我只見過腳踏的。畜力的話……牛轉翻車?”藍怡用左手支額,長眉輕結,右手食指在桌上輕叩著,“就腳踏和牛轉翻車兩種吧,估計最終選擇腳踏翻車的可能性更大。”
畫好之后,藍怡洗去手上和額頭的黑色碳痕,待兩個孩子睡醒后,她帶著孩子到麥場上找王二叔,王二叔這兩日在麥場照看正在暴曬脫水的麥子。這翻車的事情她不打算再直接去找趙里正,交由二叔來做更為合適。
藍怡說明來意,將圖紙給二叔看,解釋翻車的好處和用法。二叔家有十畝的山地,這翻車若是能用起來,自然能增不少產量。
“二叔,您看,咱們這里有放水的水渠,到時候想澆溉坡地,就把水渠打開架上翻車,人踩著或是牛拉著就能上水,這水用水槽引著流到地里,澆地省不少力氣。”
“老大家的,這啥,這‘翻車’要是能弄出來,可是個好東西啊。不只用來引水澆高出的坡地,雨水大了,咱們這水田里的水也能用翻車排出去。”王二叔兩眼放光,作為老莊稼把式,他更曉得翻車的好處。這翻車要是能用上,不只坡地和水田能旱澇保收,甚至可以多開出幾塊荒地,荒地開出來前五年不用交租,只要辛苦些還是能有收成的。
“老大家的,這翻車是你記起來的?”藍怡磕到腦子失憶,現在能畫出這樣的東西來,是不是她想起來了?
藍怡搖頭說:“二叔,這翻車是回來的路上在書里看到的。以前的事情還是模模糊糊地記不起來。”
“不防事,不防事。書上還真是有不少好東西,用樹葉肥地、架翻車澆水,這等事情都記著,這是好書啊。”前段日子她在山地里撒肥土的法子,王二叔自然看出了妙處,也讓兩個兒子擔了不少灑在自己地里。
“恩。二叔,我在這看麥子,您拿著圖紙去找為陽叔商量看看能用不?”藍怡將話題引回來,若是王二叔問起來是拿本書上看的,她還真是不好回答,《齊民要術》這本書只聽過卻未讀過,哪里曉得它記載了些什么內容。
“成。這坡地正到了要澆水的時候,能快點弄出來省不少事情。”王二叔點頭。
“二叔,這圖紙若是能用。還請您跟為陽叔不要說是我畫出來的。”藍怡叮囑道,她畫出這翻車本就是好意,不希望因此惹事。
“老大家的,這是積福的好事,就算說是你畫的也沒啥。”王二叔覺得這是好事,說出來也能讓人高看藍怡幾分。
“二叔,這翻車本來就有,我只是把書上的畫出來,也沒啥功勞,還是不說得好。”藍怡堅持道。
“好,我跟你為陽叔提提。”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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