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姨母見王家父子占了上風,哪里肯依。她一把拉過自己被揍成烏眼青的兒子賈謙干嚎起來,“我的兒,哪個王八羔子把你打成這樣!你爹死后,娘都沒舍得動你一根汗毛啊!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欺負咱們孤兒寡母啊!”
“好了!還嫌不夠亂是不是!賈謙你給我滾過來,看看你一腳把三叔踹成什么樣子!”花常業扶著花展周怒吼道。
花家三舅母和兩個女兒垂淚扶著花展周,讓他勉強靠坐在椅子上,花展周捂著后腰面色發白,額頭冒汗,卻還沖著妻女笑道:“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見花展周這個樣子,賈謙心虛嚷道:“誰讓三舅拉我的!要不是他沒眼力勁的拉著我,王家的小王八羔子能招呼到我臉上?”
王林遠跳出來,“你個沒規矩以下犯上的小王八羔子罵誰!你們一屋子人欺負我們哥倆算什么本事,有種咱們單挑,小爺讓你個慫包一條胳膊一條腿照樣再給補個烏眼青湊對!”
賈謙推開母親,抄起凳子:“來就來,誰怕誰啊!還反了你們了!這里花家村,還輪不到你撒野!哥哥弟弟們,上,今天讓他豎著進來橫著給小爺出去!”
花氏族長進門聽到賈謙的吼聲,長眉甩動瞪起三角眼:“賈謙,你要讓誰橫著出去?這里是花家村不是賈家的炕頭,輪不到你大呼小叫!”
賈謙懼怕花氏族長,扔了凳子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嘟囔道,“族長姥爺,不是我,是他們打人,他們老王家沒一個好東西,老的不講理,小的擼袖子,藍寡婦整日就知道勾搭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藍怡站起身抖抖衣裙,向著賈謙走去。賈謙梗著脖子往前走一步仰頭低眼看著藍怡。“怎么著,小爺說的哪句不對?”
藍怡面沉似水,暗自運力快速輪圓胳膊“啪啪”兩聲就給他兩記響亮的耳光,“你個沒教養的東西!”
見藍怡動自己的寶貝兒子。花家姨母“嗷”地一聲沖上去,“你個小娼婦,小賤人,還敢打我兒子,老娘跟你拼了!”
王林喜和王林遠快步上前把大嫂護住。花常業和花常和拉住賈謙母子,場面又要失控。
花老族長氣得捶胸咳嗽,拐杖重重地捶打地面,“都給我住手!”
跟隨在花氏族長身后進來的花常和被一屋子狼藉震住,尋到自己的大哥,沖他點點頭。
花常業先給族長見禮,拉住村里的花郎中,“歡叔,你趕緊給我三叔瞧瞧,他被賈謙踹了一腳。傷著腰了。”
花展歡點頭,上前給花展周看傷。
花坡抹抹額頭的汗水把被藍怡踹翻的椅子扶起來,上前攙著父親坐下。王林喜也扶起一把椅子扶著父親坐好。
藍怡站在王二叔身側,剛要開口說話,就聽王二叔說道:“花族長,按輩份民善也該叫您一聲花叔。花叔,今日你們花家這是要把我們爺四個撂在這兒才善罷甘休么!我們一家子起早過來給老人出殯送葬,沒想到趕的是我們自己個的鬼門關,花家要我們橫著出花家村啊。”
花家姨母吼道:“王二,你別給我血口噴人。明明就是你們先動的手,裝什么裝!滿屋子的人可都不是瞎子!”
王林喜冷眼看著她,“是我先動的手,怎么著?你當著我的面辱罵我爹。不動手教訓你沒規矩就是我當兒子的不孝,到哪去說理我也不怕!”
花家姨母指著王林喜跳腳,“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就是白眼狼崽子啊!張嘴就要咬人!我罵你爹什么了,不就是說他裝大頭蒜么!更難聽的老娘還沒說呢。想聽不?”
王二叔怒極反笑,花氏族長掛不住了,他啪地一拍桌子:“你給我住嘴!一屋子人不是來看著你撒潑的,看來你真是把我前兩日說的話當耳旁風了!”
花家姨母猶自不服氣的粗喘,卻被花家二舅母拉著在她耳邊低語兩句,花家姨母才冷哼一聲退后查看賈謙的傷勢。
“到底怎么回事?”
眾人都不吭聲,王二叔悲傷地說:“花坡兄弟,我啥也不想說了。你從頭看到尾,怎么回事你最清楚,給老族長說說吧。”
花坡見眾人都看著他,三撇胡子抖了幾抖,臉色尷尬,“小弟真是該死,我剛才一直忙著算這次的花銷,鬧起來才回過神。”
眾人無語,花氏族長對兒子的說法不算滿意,掃視了眾人一圈,見賈謙、花常東、花家的幾個旁支子弟以及王林喜兩兄弟都衣衫松散,頭發凌亂。花氏族長面色微沉地看著幾個花家子弟說道:“你們幾個是怎么回事?”
這幾個都是在院子里幫忙的花氏族人,花家姨母沖出來大吼大叫時他們望見屋內起了沖突就跑進來幫忙,至于幫的什么忙他們自己清楚。現在被花氏族長問起來,幾人不知怎么開口,都看著其中一個小個子,這小個子一臉恭敬地說:“爺爺,咱們在院子里拆東西見屋里打起來了,是進來幫著勸架的。”
這個十四五歲、面貌與花氏族長和花坡一脈相承的喜感十足的小伙子正是花氏族長的寶貝孫子花常田,花族長看看他臉上沒傷,滿意地點頭,“你們出去吧,把門帶上。”
幾人點頭往外走,賈謙和花常業等人站在一起沒有動,花氏族長三角眼一瞪,“謙小子,你也出去。”
賈謙不服地嘟囔兩句,被其他人拉了出去,不過卻把門留了一條縫,一群人擠在門邊偷看屋內的動靜。十六七歲本就是好事沖動的年紀,花氏族長見他們這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展歡,展周的傷怎么樣?”
花展歡慚愧地搖頭,“傷得不輕,還是請周郎中或拉到城里看看吧。”
花展周強忍著擺手,“我沒事,我沒事。”
花展歡又問花常和,“不是說你娘不舒坦么?她在哪呢?”
人群里的花家大舅母站出來,捂著胸口,“我是老毛病。好不了,就不麻煩展歡兄弟了。”
“展元嫂,有毛病就早治,正好跟三哥一塊去城里看看。”她動不動就裝心口疼的毛病讓花展歡煩不勝煩。要不是花常和求他,他才懶得來,“族長,我先出去了。”
花氏族長點頭,掃視一圈問道:“展元。老四呢?”
花展元這才注意到四弟花展期不在屋內,掃了眼西屋的門簾。
花氏族長看著門簾,眼露失望之色,捻胡須提高音量,“花展期,出來!”
花展期單手握書挑門簾出來,斯文地沖著花氏族長笑道,“族長,都言君子動口不動手,今日他們著實不成體統。還好您來了。”
說完,還一副高高地看了看眾人,目露神佛看人的悲憫之情。花展期的兩個兒子整整衣服上來給父親擺上一把凳子請他坐下,椅子已經沒有了,只能坐凳子。
桌子都被撤到后邊,花氏族長和花家四兄弟夫妻以及王二叔也就椅子挨著凳子坐滿,看著真有幾分促膝開碰頭會的模樣,只是臉色都不善。
花氏族長習慣地往旁邊一伸手,沒摸到茶杯才訕訕地收回,“民善啊。咱們是幾十年的親家了,孩子們不懂事,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這把老骨頭病得不中用了沒來盯著,你花坡兄弟就知道悶頭干活說不出一句囫圇話。還是你說說吧。怎么回事、心里有啥都說出來,今天趁著大伙都在就把事了了,眼看亞歲年關的,咱們不能壓著火不痛快是不?”
王二叔的面色又恢復了來時的平靜,“花叔,我這心口窩子還疼著。讓我們老二說吧。林喜,你給花氏族長從頭到尾說說怎么回事。別怕,一五一十地說一遍,有族長在他們不敢動你。”
眾人面上肌肉抽搐,王林喜上前一步,面色平靜地把這幾天大嫂到花家受到的待遇一一講明,連誰說了什么話都一個字不差地復述一遍。
一臉樸實憨厚的王林喜一句句地復述眾人的話,他自己并不覺得有什么,藍怡卻心中震動,一直知道王林喜記性好,只是沒想到好到這等程度!若是王二叔家條件再好些能供得起他讀書,定能魚躍農門、光宗耀祖的。
“我家老二這點隨我,沒別的本事就是記性好,他哪說錯了你們現在就提出來,別事后又鬧不認賬。”王二叔摸著煙桿,看著眾人。
花家眾人啞口無言,人家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遍,他們有啥好說的?門口的一堆腦袋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嗡嗡地討論起來。
花氏族長面色不好看,這事明擺著是花家不占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話圓場。
王二叔接著說道:“花叔,咱們心里頭發涼啊。別的不說,就林山他姨罵出的話,哪句是當長輩的該說的?林山媳婦嫁進來幾年,孝順老人、善待孩子,老實本分,你們到北溝村打聽打聽,提到林山媳婦,哪個不是豎著大拇哥稱贊的?怎么到了花家,就被他姨說成氣死、毒死姥娘、勾搭表哥、下作不堪的潑辣戶了?這一個個的屎盆子,哪個傳出去也夠林山媳婦被吐沫星子淹死一百回的!”
花家姨母從沒吃過嘴虧,杠道:“王民善,你別睜著眼說胡話,藍氏要真是個好樣的,她就該跟我一樣守著孩子過一輩子,林山死了兩年就勾搭漢子改嫁出門子,她本分個屁!”
花氏族長胡子顫抖,恨不得把花家姨母一巴掌拍到地底下去。
王二叔抬眼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胖臉,語氣平和,“花二妮,你別擺這個譜,有些事我都不稀得說!永熙二十三年,賈謙他爹去后不到一載,你看上咱們北溝村死了婆娘的周財主,托周家村的胡媒婆替你提親,要扔下仨孩子出門給周財主當填房,胡媒婆說合不成,你自己穿的花里胡哨的往北溝村跑,我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這才過去十年你自己就不記得了?要是林山媳婦跟你一樣,我們王家真不敢留著她!”
此話一落,滿室嘩然,不知誰忍不住嗤笑出聲,堂屋門口擠著的一堆腦袋也哄笑起來。花家姨母臉賽豬肝,抖一身肥肉指著王二叔的鼻子,“你,你,你個……我不活了!我的親娘啊——”
花氏族長再也受不了了,“花二妮,你給我閉嘴!”
花家姨母馬上閉嘴,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抬頭。
藍怡強忍著笑意,王二叔這話說的真是解氣!她沒見過周財主的填房也就是周小胖的娘什么模樣,但想來周財主再沒審美觀,也不會看上花家姨母這一款的,她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還是太沒自知之明?
王二叔對眾人的表情視若不見,接著說:“林山他大舅母,剛才你們說要林山媳婦拿出今年的一半收益給花家填賬,還腆著臉說給林山媳婦一成股份等著分銀子,她不出這部分錢就不讓她改嫁。你們這一大屋子的人,除了花老三一個個都點頭,你們也真敢要!”
眼看著花家姨母吃了虧,花家大舅母腦子比她靈活點,陪著小心說道:“民善兄弟,不讓她出門的事可不是我說的,至于銀子的事,咱們不是在和你商量么。嗚嗚,我們家出了事,婆婆也去了,連個主心骨也沒有,一大家子就等著砸鍋賣鐵還賬了,我不操心還有誰操心?這才腆著臉跟你提這話,林山媳婦是個好孩子,她要是有銀子能睜眼看著親舅、親姨和兄弟姐妹們挨餓受凍?嗚嗚,林山媳婦,你要怪就怪大舅母,都是我不對,不該跟你提這事啊!要是我大妹還活著,要是林山還活著,咱們也不能這么艱難啊!”
大舅母本就是演技派,她這么聲淚俱下地一哭,被花家姨母的陳年舊事驚呆的眾人風向又轉,看著藍怡的眼神不善起來。
花氏族長也轉頭看著王二叔和藍怡,想遞個梯子把事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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