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女子成親穿的服飾顏色雖以青色為主,但是也有很大差別,頭飾上的差別就更大了。し
這種差別主要來源于身份、地位的不同,也來源于所嫁男子的身份地位區別。周衛極是正九品武官,所以藍怡的婚服為花釵禮衣——頭上可戴四個花釵,金銀雜寶若干。禮衣則是青色大袖連裳,內著素紗衣,邊緣部分用紅色繡線勾勒花邊,長過膝蓋,腰間配玉大帶。
鄭氏就著油燈,仔細端詳著女兒繡好的嫁衣,眼淚滴落下來,藍怡看了嘴角直抽,自己繡得就這么難看么?難看到讓娘親看哭了?
鄭氏擦擦眼淚,抬頭笑道,“桃兒,娘替你高興。原本你繡的那件嫁衣,沒有這大袖、大帶、花邊和紅繡牡丹的,娘那件也是,現在我兒脫了奴身,這嫁衣終于能像個樣子了。”
藍怡這才知道鄭氏在哭什么,大周服飾要求與身份相稱,春桃原本的那件嫁衣,的確繡的是青色牡丹花,自己當時只顧欣賞藝術品,并未注意款式。
“桃兒,這次你也能戴金銀珠寶頭飾了,不用戴那琉璃鍍金的。看看娘給你備的花釵可還喜歡?”說完,鄭氏將嫁衣仔細疊好收起來,又鉆出帳幔從帶來的一大堆東西里刨出了一個不起眼的箱子。
這個不起眼的箱子卻內有乾坤,鄭氏把箱子打開拿出一個個精致的錦盒,打開其中一個遞給藍怡。
里邊竟有十幾只金銀鑲玉的花釵花鈿,在油燈下一片珠光寶氣,光彩照人,讓藍怡看花了眼。她抬起頭,沖著娘親眨巴眨巴大眼睛。“娘,這些太漂亮了,女兒知道娘的心意,可是在這鄉下地方會惹人惦記的。”
鄭氏笑出聲來,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傻丫頭,這才哪到哪!再說了。只要咱們不說。誰知道是鍍金的還是金的?咱們留著以后戴,成親時只戴四只金釵便可。看看,娘還給你準備了各色絹花、各式梳蓖。這盒子里是項珠、手串、簪子,這一盒子是府里各位姐妹給你的添妝,這一個盒子是老夫人給你的,”
鄭氏說著一一打開盒子。藍怡眼睛越來越大,心中只有一個感覺:自己發財了!這每個盒子雖說個頭不大。但總數也有二十多個,且每個盒子里還不只一件首飾,這不是發財了還是什么?!
不過,就先想在結婚隨禮一樣。這些都是人情,將來要還的。藍怡笑嘻嘻地問道,“娘好厲害。這么多東西都能記得住是誰給的。”
“這樣的事情,怎么能記不住!”鄭氏說完。得意地從箱子底部拿出一個小冊子,交給女兒,“這上邊記了都是哪些人給你了什么東西,娘留了一份,這一份給你。等著這些人成親或者她們家的嫁女兒、娶兒媳婦時咱們也得照著這樣送一份過去。這些有娘操心呢,你心里曉得這回事就成。梅縣那邊的人情往來不用你來,再說了,等你哥也脫了籍,咱們以后肯定都要搬到黃縣這里來住的。”
鄭氏說到這里,喜滋滋的,對于一雙兒女能脫去奴籍,她從心往外的開心,這段日子也不再急著給王春榮找媳婦了,等著兒子脫了籍,能找的范圍更大,何必現在局限自己呢。
藍怡翻看著,鄭氏的字寫得很漂亮,起碼比她寫的要好很多,她的字被無名先生批評了許多次,現在正下功夫苦練著。
“過幾天,黃縣這邊熟識的人家肯定也得過來給你添妝,你就在這個本子后邊接著記上,一筆筆地記清楚,日后也好有個參照,不易失了規矩和分寸。”鄭氏教導道,“桃兒可記下了?”
藍怡乖乖點頭,她本就有記賬的習慣,這點肯定能做好。
鄭氏很是滿足的接著說到:“娘還給你備了四季衣裳十二套,被褥八套。還有布料十二匹,留著你日后用。來,告訴娘你都備了些什么,咱娘倆兒好合計合計差哪些,接著置辦,這日子轉眼可就到了。”
“娘,這些不急,您坐了這么久的馬車,還是早些睡吧,明后天咱們在對吧。”藍怡勸說道,鄭氏的眼底都是發青的,足見這一路上并未休息好。
鄭氏卻十分堅定地搖頭,“娘還不困,你先說說吧,娘心里也好有數,你平日里就馬馬虎虎的,這可不是能馬虎的事啊!”
藍怡知道娘親是不放心,她不說清楚了娘親是睡不著的。藍怡也鉆出帳子,打開旁邊的炕柜取出不少東西,一一展示,“除了娘見到的打好的家具、繡了嫁衣外,女兒還準備了四套被褥,春夏秋冬各一套,是瑤姨幫女兒做的;首飾買了四件,您看,就是這個抹額,還有兩只銀簪子和一個金步搖。其他的這些小繡品也是瑤姨幫著繡的。女兒還要給周二哥的爺爺做衣服鞋子,忙活的頭都暈了。”
她的話里,帶了三分撒嬌的語氣,鄭氏果然很吃這一套,無奈地搖搖頭,“你這懶丫頭,這哪里夠!”
“娘,”藍怡暗松一口氣,撲進鄭氏懷里接著撒嬌,“女兒就等著娘來了準備呢。要不然咱們買重了豈不是浪費銀子,娘準備了這么多,可有給大哥留下娶媳婦的銀子?”
“留著呢,留著呢。”鄭氏摟著她搖晃著說到,“桃兒的嫁妝有好些是娘早就準備著的。對了,老夫人還給了你一個莊子,就是盛媽媽以前住的那個,地契和房契娘都給你帶過來了。”
這份禮太重了,藍怡直搖頭:“娘,這我不能要,還是給文軒留著吧。”
“娘也是這么想的,可你爹說讓你收著,老夫人送得真心,咱們也不好拒絕。你放心吧,這一個莊子在她老人家那里不算什么,給了你也是為了讓你回梅縣時有個落腳的去處。那莊子就在縣城南不遠,上等良田五十畝。四周山坡種了四十畝的各種果樹,莊子現在由盛媽媽的兒子王承恩管著呢,老夫人說你可以派管事過去,也可以接著讓王承恩管著,每年收成折了銀子再給你送過來。”
藍怡聽既然是爹爹讓收的,她也就沒客氣。“娘,那莊子老夫人是給咱們家的。銀子不必送過來。您就安心花用,我這不缺。至于管理,若是老夫人對王承恩沒有更好的安排。就讓他接著管吧,我想這這個莊子交給哥負責,也好讓他練練手。”
見鄭氏不認同得要開口拒絕,藍怡趕緊接著說到:“娘。您別說了,真的。我現在手里真不缺錢,今年的生意估計能收幾千兩回來。您和爹就放心吧,別為了銀子委屈著,哥成親的錢我也給他留著呢。”
鄭氏看她坐直身子望著自己。就怕自己不相信的樣子,眼含淚笑著把她攬回來說:“桃兒,你越發能干了。娘不擔心你現在沒花用。可是以后呢?總有用到的時候,嫁妝是女兒家一輩子的依靠。嫁妝少了底氣便不足。娘家哪能用嫁出去女兒的錢。”
藍怡聽了心里溫暖,故意生氣說到:“把我嫁出去了娘就不當女兒是自家人了?難道要女兒穿金戴銀的看著娘緊吧過日子不成?!我不依!”
鄭氏搖搖頭,“娘也不緊吧,吃穿都比這里要好,也不缺銀子的。”
藍怡沒繼續這個話題,打算過幾日再跟春榮講,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咱們明日把嫁妝單子列出來,看看還差什么再去買。”鄭氏說完打個哈欠,摟著女兒睡了。
第二日,鄭氏帶著藍怡清點了一遍嫁妝,寫下了長長的嫁妝單子,隨后鄭氏又去了二叔家和李氏商量這農戶人家常用的物品,回來后讓藍怡記下大大小小的各種物品。藍怡看著這備嫁妝原則就是嫁過去之后兩三年不用買任何東西,小到繡花針、縫衣針、捺鞋針等每個都要準備十根。
藍怡不禁琢磨這里婆家得有多苛待新婦,才讓她們準備好自己的所有物品帶過去,不用花婆家一文錢。鄭氏也告訴她,準備的嫁妝要足夠用一輩子,否則以后不得夫家歡心,日子會過得很凄慘,嫁妝備好了要列出單子,男女雙方簽字作證,女子的嫁妝男方是沒有權利動用的,全由她自己拿著花用。
“周衛極家的條件本就不算好,蓋房肯定是花空了銀子,自己帶這么多嫁妝過去,會不會給他壓力?”藍怡心里有點犯憷。
這日酉時,周衛極和蘇永珅上門拜訪鄭氏。藍怡開門迎二人進來,蘇永珅并未拄拐杖,看來這幾日身體不錯,周衛極雖然看起來與往日沒什么差異,藍怡卻感覺他有些虛弱,不禁有些擔心的望了他幾眼,周衛極雙手提著東西,只憨憨的笑著說:“岳母沒歇著吧?咱們過來看看。”
說完,把手里的麻袋往上提了提,說到:“這是我從山里摘得山桃和野杏,給你留著吃。這個袋子里是三個西瓜,我用井水泡過了,最是消暑,春桃你切了給岳母和孩子們吃吧。”
藍怡聽是西瓜,眼睛都亮了,可是自己以為的西瓜?她伸手去拿麻袋,周衛極搖搖頭:“沉,我放到井邊就好。”
藍怡郁悶,三個西瓜能有多沉!周衛極走在前邊,藍怡與蘇永珅打招呼:“大哥,聽宇兒說院內的大紅果也能吃了?這長得也不慢,大哥果然有種田的天分。”
蘇永珅點頭:“這紅果子果然不錯,我發現除了炒菜做湯,它還能洗了撒上白糖吃,弟妹你也可以嘗嘗。”
藍怡點頭,這哥倆倒是不忌酸甜。周衛極把西瓜袋子放在井邊,裝著山桃和野杏的袋子放在屋檐下,這時鄭氏和賈氏出來了,他上去行禮問好:“岳母,您來了。昨日里我回來的晚,就沒過來打擾您歇著。”
鄭氏點頭,語氣有些埋怨:“無妨,左右我也要待些日子等著你們成親了才會梅縣。”
周衛極知她對自己這么早就娶春桃進門不滿,彎腰行禮道:“岳母您勿怪,是小婿心急了。”
賈氏見了,轉移大家的視線,道:“桃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咋笑得眼睛都沒有了。”
藍怡雙手抱著西瓜直流口水,西瓜啊!真的是西瓜啊!雖然不算個大,真真的是西瓜啊!她來的這兩年了解了這里的歷史分岔,統一自唐分裂后的五代十國、收付燕云十六州的是大周皇帝柴榮而非黃袍加身做了大宋開國之君的趙匡,大周建國至今也才六十多年,今年是普和八年,大約是公元1020年左右。她記得西瓜在這年頭是由西域過來的貢品,一般人是吃不到的,直到百年后的南宋時期才流入平民生活中,南宋的范成大曾有兩句詩云:“碧蔓凌霜臥軟沙,年來處處食西瓜”,要說她最喜歡的還是南宋末年的文天祥的《西瓜吟》:
拔出金佩刀,斫破蒼玉瓶。千點紅櫻桃,一團黃水晶。
下咽頓除煙火氣,入齒便作冰雪聲。長安清富說邵平,爭如漢朝作公卿。
聊聊數語就道盡了西瓜的種種優點,藍怡很是佩服,因此每吃西瓜時都會叨咕好幾遍。去年在梅縣買瓜果種子時她特地尋找過,未見西瓜種子的。
“瑤姨,娘,你們快來看,是西瓜啊!”藍怡喊道,“二哥,這西瓜你是怎么得來的?”
周衛極回頭,見藍怡的小臉上滿是興奮,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說到:“我今日去給知縣夫人送東西,她賞的,說是她京城娘家用車剛送過來的。”
這周知縣的夫人王氏乃是京城高官之女,周衛極聽說這些日子她正在托人四處活動,打算給周知縣在京城謀個好職位。大周官員定期考課升貶,知縣周長海乃是普和四年的狀元郎,普和六年到此上任,為官清正,升遷應是肯定的。
王氏知周衛極今年幾入深山獵物,便托他尋山里的珍獸,也是為了送到京里她父親處。周衛極前幾日入山不小心滾落山澗竟碰上一頭剛出生不久的小犀牛,這在此處可是稀罕之物,犀牛甲更是千金難買。他躲在樹上看了一會兒,未見有母犀出來,便用繩子把小犀牛套住打暈扛了回來。雖說是小犀,卻也有百十斤重,他被石頭劃傷了背,扛著它費了大力氣才爬出山澗,在山里過了兩夜才走出來。王氏見他竟獵到活的犀牛,高興萬分,不止賞了一百兩銀子,還把家里剛送來的西瓜也一并給了周衛極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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