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婉話落許久,也不見兄長有反應,她拉著他的手去小心翼翼的看他時,發現兄長眉宇間透著一種寂寥。
她看得眉心一跳,用力握了握兄長的手,不確定又看了幾眼并低聲喚道:“哥哥?”
林浩祺猛然從沉思中回神,黑眸中閃過自嘲。
他在宋府時還咄咄逼人,就差沒有罵蘇昭珩狼子野心,原來他才那小人心境。
“沒事,只是突然聽到你說的這些,我從來不知道,一時有些出神了。”
兄長的聲音與神情一樣,清清冷冷的,林莞婉心都縮了縮,知道哪里壞事了。
“哥哥,你別多想,這些事情我也是在最后才全部知道的。祖父瞞著你,我沒有多言,也是不想你為此分了心,畢竟這些事情已經過云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學業,而不是為其他事所煩擾。哥哥……”
林莞婉越說聲音越低,最后一聲哥哥幾乎似蚊子叫一般,她知道林浩祺真的傷心了,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這樣失落失神過。
陳明毅兄弟聽著也知道表弟受傷了。
以后的一家之主,被瞞了這些重要的事情,換了他們也定然接受不了,哪怕這是出于善意。
馬車內又陷入一片沉默。
林浩祺不語,林莞婉在懊惱愧疚中也不敢在說話,只用力握著兄長有些發涼的手。
“我知道了,確實現下最要緊的是秋闈,如若我連自己最擅長的事都做不好,會讓祖父失望,也會對婉婉失諾。哥哥說過要好好護著你。如今哥哥確實是還沒有那個能力,讓你跟著擔心吃苦了。”
正當林莞婉絞盡腦汁想著怎么解釋這種隱瞞,不料手被反握,很用勁的。有點疼,但她卻感覺到滿心喜悅。
哥哥不是那種鉆牛角尖的人,太好了!
“哥哥……”林莞婉啞了嗓子,眼睛也酸酸的。“其實哥哥一直用護得我很好。是我想要哥哥不要總擔心。總為我分心,想要也能為哥哥做些什么。但是,我才是什么也沒有做成。只會惹哥哥生氣,還讓哥哥傷心了……”
將身旁已經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拉到懷里,伸了手輕輕拍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小姑娘不開心了他哄她的時候一樣。
“哥哥當然傷心,因為最親近的妹妹有了別的想親近的人。哥哥當然生氣。因為最親近的妹妹,還跑去親近別人,還瞞了那么多事情,再是為我好。這種當局外人的感受是真不好受。婉婉明白嗎?”
兄長輕柔的聲音緩緩從耳中劃過,林莞婉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陳明毅兄弟對視一眼,也止不住感觸良多。
可以說是自小相依為命的表弟表妹。兩人間的感情遠遠比他們兄弟姐妹要深厚得多,而他們這個表弟肩膀上的擔子。可比任何人都重。
如今小陳氏總算是不能興風作浪,身為他們的兄弟,真的希望兩人以后都平安順利的。
陳家兄弟倆無聲輕嘆一聲,只要他們兄妹能化解彼此心間的結,彼此理解,比什么都好。
林莞婉掉著滿心愧疚的掉著金豆豆,林浩祺輕輕拍著她,兩人間氣氛溫馨。直至感覺到懷里的小姑娘不抽泣了,林浩祺才將她拉了起來,用手帕給她拭淚。
“我生氣反倒你哭一場,這叫什么事。但你別以為哭過了,我就不生氣了,我還是不愿意你與蘇昭珩來往,他心思太深沉,我怕你吃虧。”林浩祺認真看了看妹妹的花貓臉,再又給擦了一把。
聽著兄長的執拗,林莞婉一點也不傷心了,噗嗤笑了出來。“那我暫時不同他來往了,哥哥什么時候看他順眼了再說。”
一輩子也不會順眼的!
林浩祺在心里默默回了句,但還算是欣慰的點了點頭,妹妹其實還是比較在意自己的。
妹控兄長有了比較,心中頓時就平衡了,氣悶散去,想著自此以后他確實該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學業上,祖父與妹妹對他的期望他不能辜負。自己有所成就,自然也不須要外人再來管他的家事,祖父妹妹也不必再擔憂他!
車內氣氛緩和下來,路程也走到了一半,正是將軍府與尚書府的分叉口,外邊傳來了車夫的詢問。
“今兒還是先送你們回尚書府,等我回到家中看看事情如何了,再派人送信來,省得你們也掛心。”陳明毅拿了主意,看向表弟表妹。
見兩人沒有意見點頭,便又吩咐車夫,車子一刻鐘后便穩穩停在了尚書府門前。
林莞婉被兄長牽著下車,突然想起什么,又掀了簾子問陳明輝:“二表哥,你怎么自己一個人回來了,三表哥呢。若是三表哥也回來了,我明日就到將軍府去,我也好些日子不見琳表姐了。”
被突然一問,陳明輝噎了噎,神色很是古怪。
林莞婉見他這樣,更好奇了,一雙大眼眨也不眨盯著他看,就等他說話。
陳明毅低笑一聲,替堂弟將那難以啟齒的事由說了:“你二表哥是被一姑娘家窮追猛打,無福消受,先回京城躲一躲風頭。”
“窮追猛打?二表哥你被人看上了啊?是哪家姑娘,長得好看不好看?!”林莞婉一聽,來了興趣,又蹬上了馬車入內,一副不八卦到底誓不罷休的作態。
陳明輝哀嚎一聲,朝她一揖。“好表妹,你就別說這事了,讓我緩口氣好嗎?一提那個母老虎我就頭疼!!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子的姑娘家,簡直…簡直有傷風化!”
看著表兄痛苦,林莞婉卻覺得更有趣了。
她這二表哥雖是習武,卻總是見人先笑,對外人端的一派溫文儒雅,彬彬有禮,可是引得京中不少姑娘家的青睞。要說陳家三兄弟中。他是最受姑娘家歡迎的,也沒有做過拒人千里的事,今兒被逼得逃回京,怎么想那姑娘都有幾分本事!!
“你不說,那大表哥說。”林莞婉好奇得雙眼冒光,陳明輝一張臉比苦瓜還苦,哀求的看向兄長。
陳明毅才不管堂弟臉皮厚還是薄。直言不諱。“那是父親手下一名得力副將的女兒。姓程。程副將長年在遼東陣守一家人都遷至那邊,程大小姐從小就在軍營中長大,性格難免活潑一些。長得嘛。比不上婉婉卻也是不錯的一姑娘家。”他前幾年見過那小姑娘,與這表妹一樣有雙又大又水靈的杏眼。
程家,程家……林莞婉聽到姓氏默念了兩句,隨后高興的站起來一拍陳明輝肩膀:“恭喜二表哥!我等著喝二表哥的喜酒啊!”說完。留下一連串銀鈴般的歡笑聲下了馬車。
陳明輝感受著肩膀上隱隱的疼痛,欲哭無淚。
誰要娶那母老虎啊。全京城,不對全朝的姑娘家都不嫁他,他也不會娶她的!!
林浩祺在車外聽得啼笑皆非,伸手彈了彈搞怪妹妹的額頭。兩人挽著手回了府。
將人送到苒靜軒外,林浩祺突然讓長貴和芫花要了一樣東西,蘇昭珩送的步搖。
“那串珠不顯眼。藏在袖下我暫且不收,省得你說我霸道。但這步搖貴重,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家不好戴這么顯眼的東西,我幫你收著了。”要是能扔回給那姓蘇的最好!
林浩祺一副我為你好的樣子,強行將東西給收去。
林莞婉心疼得緊,眼巴巴的求道:“那,那兄長可要小心收好,還有,我能再看一眼嗎?!”那步搖真的很漂亮,有著件漂亮的首飾不能戴,對女兒家來說是多么傷心的一件事,何況那還含著特殊的意義!
林浩祺被氣樂了,又舍不得讓妹妹再露那可憐的樣,將錦盒打開放到她眼前。
陽光下的紫玉蘭珍珠步搖光華流轉,林莞婉越看越幽怨,伸手去取了出來,來回輕撫流蘇才依依不舍的又放了回去。
看著妹妹仿佛在和情人難分難舍的樣子,林浩祺覺得自己再看兩眼要被氣炸,動作迅速啪的就將盒子給蓋上了。“回去歇著吧,晚間我再過來接你,還有今天跟著你外出的丫鬟都墨竹居罰跪一個時辰!”
好狠心,林莞婉委屈的抬眸再看兄長一眼,見他板著臉又不敢再求請,只得歉意的看了兩眼自家丫鬟,才再一步三回頭的磨蹭進了自己院子。林浩祺無奈的搖頭,然后冷冷盯了兩眼芫花與杏兒,才闊步離開。要受罰的兩人認命的跟在了他身后,心中知道其實這罰得還算輕的,若是換了別家估計她們得被賣掉。
兄妹倆各回各處,都未曾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后站著一個身影。
林莞瑩手指甲都已然掐入到了樹皮中,眼中是瘋狂的妒忌與恨意。
那個步搖是那日武肅侯世子買下的那去,便是隔得有些遠,但她仍舊一眼就認了出來!
林莞婉那個賤人居然早勾搭了人,是什么時候?!
是很久以前去武肅侯府她受傷的那一次嗎?!
怪不得那回她跌倒,武肅侯世子都不扶她,林莞婉還在她身后幸災樂禍。當時她就已經勾引了武肅侯世子了吧!!
該死的賤人!
害得她母親與弟弟不知所蹤,連帶著她也被父親不喜,還搶了原本是屬于她的男子!
她不會讓她好過的!!
林莞婉你等著!
恨恨的再看了眼已無人影的院門,林莞瑩發狠撕下一塊樹皮,指甲也因此折斷,疼得她倒抽一口氣。
她身邊的丫鬟見著她受傷,驚呼一聲,取了帕子要給她包上,哪知被她遷怒反手一巴甩在臉上,直甩得丫鬟跌倒在地,淚眼模糊的看著她再拂袖而去。
因著林老太爺強烈‘懇請’,刑部尚書魏賢魏大人與大理寺卿徐之敏徐大人在未時便帶著一應人馬到了戶部衙門。
林老太爺坐在堂中老神在在的品茗,眾人神色各異,對著他行禮恭敬喚一聲輔國。
對著眼前嘩啦啦矮了一載的來人,林老太爺的官架子也是擺夠后才讓起,魏賢想著皇帝的吩咐硬頂上去道:“輔國大人,皇上特命我與徐大人前來清查戶部部庫,還請輔國大人讓人開了銀庫。”
“哦?年不年節不節的,這查庫房是否還有什么說法?”林老太爺抬了抬眼,漫不經心的問道。
魏賢噎了噎,師出何由您老不是清楚著么?不帶這么戲耍他的。“皇上收到密報,指證戶部尚書林鴻志大人貪墨十萬兩白銀,有帳冊為證,下官前來核查,還請輔國大人配合一二。”
林老太爺聽著朝魏賢點了點頭,似乎還帶著滿意的樣子,魏賢額頭瞬間就冒了汗,不知這林輔國非要他挑明緣由是為何。
“原來我那沒用的兒子突然被停了官,是因為被指貪墨啊,如若魏大人不來這一趟,我還想著要去找皇上問問緣由呢。多謝魏大人了,不過你什么時候收了個矮圓肥身材的手下,能擠得進去庫房的門嗎?”
魏賢真想哭給林老太爺看,他肯定在耍他!明明林鴻志停職一事是他求皇上準的,怎么反倒成了他說他才知道,而且那矮圓肥的不是他手下好嗎,那是大理寺卿!您與皇上千般哀求要同來的大理寺卿!!
魏賢內心崩潰,面上卻一點兒也不敢顯,皇上千交待萬交待這輔國大人說什么都順著,否則他頭烏紗帽不保!
“輔國剛回朝定然是眼生,這是剛任滿兩年的大理寺卿,徐之敏徐大人。”
徐之敏被點名心中再不高興也只能再度朝林老太爺行禮,并報上名字。
林老太爺笑呵呵的打量他一眼,“原來是大理寺卿啊,失敬失敬,一會你放過點兒我這戶部的庫門,擠壞了還得再掏銀子修不是。”
徐之敏再次被挪榆,整張臉都變成了豬肝色,被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中寒光鑠鑠,陰騭無比。
雖然他不知為何皇上突然要他來查戶部虧空一事,但顯然這林老太爺也是才知曉,不然他不可能對魏賢有那么一問。
這老狐貍現在笑得一派輕松,心中肯定是萬分著急,等一會抓著實實在在的把柄后,他定報這羞辱之仇。而且他已差人送信給睿王,只要睿王得知前來再做個輔證,林家就得傷筋動骨,他倒要看看他到時還怎么笑!
忍著氣口中敷衍兩句不敢,徐之敏便與魏賢請示,是否開始盤查。
魏賢身為刑部尚書,官職高他二等,又是皇上身邊的人,當然是敬著些的好。
魏賢也是看不透林老太爺,也不想看透,只想盡快查完戶部查工部,不管結果如何他只要遞次到皇上,好遠離這只老狐貍!
在得以林老太爺一聲開庫房的命令后,兩方人馬全都涌進了庫房,開始對帳清點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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