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自然規律,趙淑覺得剛到觀州,轉眼便迎來了初雪。
觀州偏南,卻也算不得南方,恰好在南方與北方的界上,倒是四季分明,該下雪的時候絕不含糊,該春暖花開之時,也絕不拖泥帶水,哦不,春天可不就是拖泥帶水的季節?
收到霍家來的口信,說是瑞雪兆豐年,恰好是看茶梅的最好時候,邀趙淑與孫女去茶梅山看茶梅。
趙淑覺著有些意外,當初霍丹蘭并不是說邀她與孫云去看茶梅,當初說的可是太后準了便帶兩人去,潛在意思便是想什么時候去,說一聲就行。
不過趙淑還是讓綠蘿去打聽了一下觀州往年的天氣情況。
大約是熟悉了,綠蘿的速度很快,不過是兩刻鐘時間便問了觀州的百姓,將要打聽的都打聽到了,就連前年下雪是那一日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麻溜的回來稟報,“郡主,這雪呀,還得下兩三天,往年也是如此的,咱們還去茶梅山嗎?”
趙淑聽了,將手里的暖爐放在高幾上,攏了攏衣袖,“去拿我的米白織錦鑲毛斗篷來。”
“哎。”晚冬忙去取趙淑的斗篷,為她披在身上。
披上斗篷,趙淑便將高幾上的暖爐握在手里,攏了龍披風,連帽也戴在頭上,便出了門。
綠蘿等人無奈,只能跟著,一路來到鳳昕殿,太后此時正在與張楚說著永王何時才能歸京的事,如今永王也未曾來信,不知到了何處,全大庸巡視下來,沒半年時間怕是完不成,細數日子,也好幾個月了。
見趙淑走來,太后不贊同的道:“天冷,莫要著了涼。”
“曉得了皇祖母,孫女暖和著呢。倒是您,可要堅持打太極。”趙淑放下暖爐,坐在太后身邊的圓凳上,旁邊放著銀碳暖爐。張楚正與積云等人正在做女工。
“打的打的,你父王的衣衫可做好了?”太后突然問。
趙淑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快了。”繡活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她近來也不是很有空。鋪子的事,都忙著。
不過,給自己父王做的衣袍,她也沒忘記,每日都要做。
太后也不催,能親手做便好,以往她這個孫女可是恨不得不是永王親女。
“郡主快些將王爺的錦袍做好,便給太后也做一身,太后穿了郡主做的衣裳,定是恨歡喜。”一旁張楚出聲道。
近日來。趙淑與孫云都跟著張楚學管家,時間不長,每日也須得學個兩個時辰左右。
聽了張楚的話,趙淑羞澀一笑,“阿君定給皇祖母做一身。”壓力好大……
太后哪能看不出她的為難,這孫女,讓她做女工,還不如給她幾兩銀子,讓她去開鋪子呢。
趙淑要開鋪子的事,她早有耳聞。不過有霍家插手,她也便不去管,左不過有霍家看著,再怎么胡來。也不會出太大的事。
“皇祖母。”趙淑躊躇了好一會,才開口,“皇祖母,上次您答應孫女與阿云,可隨霍姑姑去茶梅山看茶梅,還算數不?您去嗎?”
“你這猴兒。”太后剛還囑咐她莫要著了涼。前一刻答得好好的,下一刻便要去看茶梅,“霍姑娘又不曾邀哀家,哀家巴巴的趕過去,哀家是多沒見過世面?”
“才不是,霍姑姑是怕皇祖母您不賞臉,更何況茶梅花期要到四月才謝,春日里再迎鳳駕,才是最合適的時候,霍姑姑之所以答應帶孫女與阿云提前去看,是阿云死皮賴臉的求著的。”一時話不經腦便說了出來,趙淑忙解釋,說出口便后悔了,話可不能這么說,雖然她是真心實意想與太后一起去。
太后也懶得計較,若趙淑盡善盡美,她還懷疑這個孫女是不是心機太深沉,如此有些小毛病甚好,“你也甭說那好聽的,哀家老了,與你們年輕人說不到一處,哀家只問你,霍家姑娘果真也跟著去?”
趙淑忙點頭,“姑姑也去的。”
“既是也去,哀家便放心些,早去早回,莫要給霍家姑娘惹麻煩,你與孫女加一處都敢把天捅下來。”太后想到趙淑前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搖頭失笑的同時,又暗自擔心,這孫女太膽大妄為了,受了欺負,大可來找她告狀,那趙鐘氏要為孫女討回公道,難道她就不能為孫女出頭?
然她這孫女,愣是沒讓她操心,一天時間,趙鐘氏便失了中饋權,如今被一姨娘壓得死死的,也是活該。
趙淑得了太后的恩準,忙謝恩,還吧唧親了太后一口,親完便跑了,留下張楚等人笑得合不攏嘴。
“郡主比以前更可愛了呢。”紅霞在一旁說。
“沒規沒矩,也就你們用了她那洗發膏才處處為她說好話,她哪里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太后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嘴里偏偏不承認自己開心。
“是是是,是奴婢們收了郡主的好處,所以才睜眼說實話。”積云也說了一嘴。
大家便其樂融融的笑了。
唯有張楚眼里閃過嘆息,若霍姑娘真有頑疾,嫁不了王爺,該多可惜,今日若換做他人邀郡主去看茶梅,太后定是不答應的。
與她一般思緒飄遠的還有鐘嬤嬤,鐘嬤嬤眼里滿滿的希冀,郡主此去霍家茶梅山,怕是能遇上霍小公子罷,若郡主能與霍小公子成姻緣,也算了卻太后的一樁心愿。
趙淑回到錦蘭殿,便風風火火的讓人收拾東西,孫云正在繡樓里畫好看的小盒子圖案,這些都是將來裝洗發膏用的。
“阿君。”聽到趙淑的腳步聲,她頭也沒抬,只叫了聲。
“咱們明日去茶梅山看茶梅罷。”趙淑坐在她對面,說道。
孫云這才抬起頭來,“怎么突然要去?”
“下雪了,還可賞雪景,豈不美哉?”趙淑撿了好聽的說,還說了幾句詩,比如‘南枝才放兩三花,雪里吟香弄粉些。淡淡著煙濃著月。深深籠水淺籠沙。’
孫云看白癡般看著趙淑,“你受刺激了?”
所以,和熟人不能太正常,這話是極有道理的。孫云壓根不信趙淑是那附庸風雅之人,說罷又開始寫寫畫畫,“去便去罷,既如此,本姑娘要在那滿山茶梅雪景里。彈一曲高山流水,震懾一番爾等世俗凡人。”
這話說來,最開心的莫過于半束,姑娘終于正常了,那帶來的古琴,已荒置多時。
翌日,趙淑與孫云都早早起來,先給太后請了安,才上了馬車,一路往茶梅山方向去。并未去霍家與霍丹蘭一處出發,已相約在城門匯合。
行至城門口,霍家的馬車已等候多時,趙淑與孫云下車給霍丹蘭請了安,才又上車,繼續前行,因是雪天,天空還飄著鵝毛大雪,大家都并未說話,而是默默的趕路。此時趕車的依舊是執海。
馬車大約行了一個多時辰,便聽到執海說:“郡主,到了。”
“好。”趙淑說了聲,與孫云先后下了馬車。下得馬車來,入眼的便是一座并不現眼的山莊,山莊建在盆地里,自然,茶梅在此處也是看不到的。
霍丹蘭也下了馬車,并未帶霍古賢前來。值得一提的便是,歐陽平竟也來了,好些日子彭老太醫都未給她送信,也不知這位醫仙身體狀況如何了,只知病情得緩,他這年紀,但凡得了病,都是很難好的,趙淑也不是神仙,除了給藥方,便只能慢慢的等他康復了。
天氣冷,他裹在厚厚的斗篷里,身邊一藥童模樣的人給他打傘。
見到趙淑,歐陽平微笑點了點頭。
趙淑忙走過去行禮,“不知老先生可好些了?”
“多謝郡主大義增藥方,老夫好多了。”他說罷,還克制不住喉嚨奇癢,還輕咳了幾聲,不過卻沒那日初見時般咳得厲害。
“先生哪里的話,比起先生懸壺濟世仁術濟眾,我這點不算什么,先生能好起來,是百姓之福。”趙淑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歐陽平這樣的大夫,無論放在哪個朝代,都是少有的。
歐陽平失笑,搖了搖頭,“郡主謬贊了。”得了趙淑的方子,加之彭老太醫在他耳邊說趙淑好話,他自然而然的便不把趙淑當一般小孩,言語之間,倒像是對平輩之人般,趙淑的藥方他第一次見到時便已確定是良方,沒有一定行醫經驗之人根本配不出來。
為此,她對趙淑是好奇,又感嘆。
“先生與阿君莫要在此逗留了,快些進莊子里去罷,天寒地凍的,先生又重疾在身。”霍丹蘭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牽著趙淑的手,往莊子里走。
霍家的茶梅山莊,修得精致典雅,外面看去,仿佛極小,然進得山莊大門,卻發現里面很是寬敞,進得門來,便能看到路徑邊上種著白中摻紅的嬌艷茶梅。
這些茶梅色彩瑰麗,淡雅兼具,尤其是那樹形難得的極為優美,姿態豐滿,且每棵樹上都開著好些茶梅畫。
不知是不是錯覺,進了這茶梅山莊,趙淑覺著溫度似乎一下子高了不少,沒在外面時那般冷了。
想來,便是能存活如此多茶梅的原因罷。
一般盆地都是較為暖和的。
進了茶梅山莊,便有丫鬟迎上來,霍丹蘭吩咐人領趙淑與孫云去她們的院子,今夜便要在此處過夜。
兩名丫鬟朝趙淑與孫云兩人走來,“郡主,孫姑娘,請跟奴婢來。”
趙淑與孫云二人相視一眼,便招呼自己的人去馬車上將東西搬下來,便跟在丫鬟身后前去今夜要宿下的院子,行至一處岔路口時,兩丫鬟停住了。
領著趙淑的那丫鬟解釋道:“郡主,孫姑娘,此處有兩小院,郡主與孫姑娘的院子相鄰,只是路要繞一繞,請郡主跟奴婢來。”
趙淑心中越發奇怪,她與孫云完全可以住同一個院子的,她心中覺奇怪,卻并未說出來,點了點頭,對孫云道:“阿云,一會我來尋你。”
孫云也不是那種非要人陪的人,她道:“好,你若無空閑,我去尋你也是一樣的。”她反正挺有空。
與孫云在岔路分開,趙淑便被帶到一個極為隱蔽的小院里,此處岔路很多,稍有不慎便有迷路,若無人帶路,趙淑定是不敢隨便亂走的。
丫鬟將她帶到一動小木屋前,道:“郡主請進。”
趙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人,已只余有執海了,不管怎樣,有執海在,她心里踏實許多。
一步步走近小木屋,里面有咳嗽的聲音傳來,聲音很沙啞,想必是咳了許久,然而趙淑聽了一會,發現咳嗽的人并不是歐陽平。
她回頭去看那丫鬟,卻不知何時人已不見,正當她打算折身回去之時,小木屋的門開了,小胖從里走了出來。
“小胖?你娶媳婦回來了?”趙淑有瞬間的錯愕,話便脫口而出了。
“給郡主請安。”小胖似乎瘦了,嘴唇是煞白煞白的,氣色非常不好,哪里像是春風得意的新郎官。
趙淑面色凝重起來,“你怎么了?”
“小的無事,太子殿下在里面,郡主去看看罷。”小胖讓開身子,露出屋里的部分擺設,屋子里有些黑,除了小胖剛打開的一扇門,其他門窗都是關得嚴嚴實實。
趙淑面上一喜,而后驚喜變成擔憂,看小胖這模樣,太子怕是更不好,她慢慢走進,踏進屋子鼻尖繞著的便是濃濃的藥味,濃烈得她差點嗆住。
“郡主。”紅葉奔出來,見到趙淑忙行禮。
趙淑看向她,她的臉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右臂也空蕩蕩的飄著一支袖子。
“紅葉你?”趙淑不知該說什么,一顆心已沉入谷底,她不敢去看太子,若太子的腿也不在了,她要該怎么辦,那個自信陽光的太子哥哥該怎么辦。
紅葉噗通跪在趙淑面前,“郡主,您救救太子殿下,郡主,奴婢求您了。”
她知道趙淑住在行宮里,行宮里有太醫,只要請來太醫,太子就有救了,霍家說會請來醫仙,但醫仙在哪里,她等了好久都沒看到,此時唯一能求的便只有趙淑。
趙淑沒有去扶她,此時屋子里有聲音傳來,“是阿君嗎?阿君莫要進來,哥哥這副模樣會嚇著你的。”
聽了聲音,趙淑鼻子一算,眼淚差點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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