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淑接過信,還未打開,殿內的琴音突然便戛然而止,沒了,她胡亂的將信塞進懷里,提裙沖進鳳昕殿。
來到鳳昕殿,見彭老太醫等五位太醫都出了左側殿的門,彭老太醫正伸懶腰,臉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其他幾位太醫也悄聲交頭接耳,氣氛融洽,周太醫對從亭子里走下來的孫云拱手揖禮,“姑娘琴藝精湛,老夫平生僅見,佩服,佩服。”
孫云淺笑,屈膝福身回禮,“太醫妙手回春,該小女子佩服太醫才是。”這話雖未直接問,但大家聽了,相視一眼,都笑了。
只聽周太醫極為恭敬的對彭老太醫深深鞠躬,“彭老配出了麻醉湯,給太子減少了許多痛苦,我等這才得以接順,老夫這廂多謝彭老高風亮節,肯將配方與我等分享,多謝,多謝。”
其他太醫也對彭老太醫深深鞠躬,“多謝彭老高風亮節。”
彭老太醫首次得到同僚的尊敬,以前因為情商低,老被排擠,今次終于受人尊敬了,實在是大快人心。
正得意,便見趙淑過來,他忙湊到趙淑面前邀功,“郡主,一切順利,太子殿下的腿,三月內,定能下地。”
趙淑給他方子的事,不能說出來,他也不知該如何報答趙淑,便只能說好消息哄她開心。
細細看幾位太醫的神情,趙淑便知曉,有麻醉湯在,幾人此番接腿,還算順利,不然不會一個個神采飛揚的。
“多謝彭老和諸位太醫。”趙淑福身行禮,“太子哥哥可是歇下了?”
“是歇下了,哦,對了,太子殿下歇下前,讓老夫轉告郡主,他想見見你。”彭老太醫差點忘記轉達。想起來便急忙告訴趙淑。
趙淑點頭,對綠蘿吩咐道:“給太醫們準備膳食,各位都辛苦了。”
“郡主,方才金夕姑姑遣人來說。膳食早已備好,幾位太醫,請隨奴婢來。”綠蘿恭恭敬敬的將太一門請下去,以往可沒這般恭敬的,至多是話少。不是恭敬,對彭老太醫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畢竟彭老太醫研究出了洗發水護發素。
幾位太醫請下去后,趙淑對孫云道:“你也下去歇息去吧,用熱水泡一泡,擦些手油。”她彈了一個多時辰,一個多時辰可是兩小時啊。
孫云微笑擺手,“無事,以前我也常一彈便是一個時辰。”
“那也不能大意,快去歇息。我去看看太子哥哥。”不親眼看看她不放心。
“好。”她不矯情,點頭抱著琴下去了,半束在殿門前候著,見著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噼里啪啦的落,“姑娘,手疼不疼?”
孫云將琴遞給她,并未說話,直接回了錦蘭殿。
鳳昕殿內,沒了琴音。也無人說話,只聽寒風呼嘯,趙淑攏了攏袖子,天愈發冷了。
讓初春等人候在門外。她輕輕推開殿門,腳下盡量不發聲,輕輕走到太子床前,室內點著宮燈,門窗緊閉,她走近。看到太子在床上是睜著眼睛的。
太子偏頭,對趙淑微笑了一下,“阿君。”
“太子哥哥,你該歇息。”她不贊同的道,為他掖了掖被子,坐在床沿上,“多休息,才能快速好起來。”
“小老太婆,管得真多呀。”他從被子里抽搐手來,摸摸趙淑的頭,“阿君長高了。”
“太子哥哥,都能開玩笑了,看來是好了。”她努力的撿輕松的話題來說。
“恩,好了,帶你去狩獵。”他不摸頭了,換成捏臉,“阿君多吃飯,都瘦了,哥哥會心疼的。”
看他勉強的笑容,趙淑努力努力的讓自己笑得輕松燦爛,希望能給他帶去正能量,“瘦了多好,不用減肥。”
“太瘦了,跟骨架子似得,難看。”太子裝作生氣的樣子,反駁她,“多吃飯,聽話。”
“哦。”趙淑裝作被他打敗了的樣子,逗得太子開懷了不少,他嘆了口氣,道:“哥哥要歇息了,阿君快回去罷。”
“恩。”趙淑知曉他還有話未說,話幾次到嘴邊都吞了回去,雖大致猜測出他要說什么,但既然選擇沉默,她也只能聽之任之。
站起來,看了一眼房梁上的李卓,放心了許多,“太子哥哥,阿君明日再來看你,今日你要多休息,明日才能跟阿君一起守歲。”
“好。”太子笑著點頭,對趙淑極為寵溺。
趙淑揮揮手,轉身往外走,然從穿到門,不過幾步的距離,她卻仿佛走了漫長的長道,恨不得一步便出了殿門。
就在她伸手開門的一瞬間,太子突然說:“阿君,讓哥哥自己來處理好嗎?哥哥說好要做你靠山的。”
趙淑的手抖了一下,眼眶瞬間濕潤,強壓著哽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些,久久才道:“好。”
好字出口,她開門直接離開了鳳昕殿。
她走后,太后和張楚從側面走出來,目送她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久久,張楚才輕聲道:“太后放心,郡主好多了。”
“戾氣太重,哀家以前還是關注得少,何時起,這個需要哀家捧在手心里疼的孫女,竟插上了翅膀,哀家怕是要管不住了。”太后說起這話來,語氣仿佛染了秋色,極為悲涼。
“太后您說什么話,王爺和郡主都是孝順的孩子,您哪里需要去管?”張楚忙寬慰。
“懿德的事,哀家已付了代價,皇帝還是不肯放下,哀家怎盡生出這些個情種?”她說罷臉上出現薄怒。
張楚低頭,扶著太后的手更小心了,“太后息怒。”
“哀家早已不能在這件事上怒了。”她說罷揚手制止了張楚,一個人進了太子的寢殿,不多會李卓便從窗戶跳了出來,守在外面。
無人知曉太后和太子說了什么,太后也沒有多呆,不過是一刻鐘便出來了,出來后直接去了鳳昕殿小佛堂。
趙淑從鳳昕殿出來,直接上了繡樓,小朱子和小郭子兩人跟在身后,她找了張椅子坐下。打開懷里的信,七八張紙,很多,她慢慢看起來。越看眉梢越緊皺。
小郭子和小朱子對視一眼,心中默契的明曉,定是于她們很不利的事。
看了一盞茶功夫才看完所有內容,霍白川關注江月,竟也是為了宋天和。而宋天和和霍家沒有任何關系,這說不通,霍家為何要去關注一個普通殷實人家的少爺,宋天和一不是名士大儒,二非鬼才怪才,三與霍家非親戚關系,想不通。
至于另外一條小消息,蕭行淵愛慕霍丹蘭,她并未覺得多奇怪,只是覺得蕭行淵也是個怪人。有個九娘不要,非要等著霍丹蘭。
至于郝書眉的事,則傳奇多了,首先她有著一段疼痛的初戀,便是她表哥太子,兩人私相授受,但皇后并不屬意郝書眉做太子妃,想給太子娶世家女為太子妃,后來太子出京,郝書眉得知太子恐怕是回不來了。恰好這個時候遇到了風流倜儻又會安慰人的四皇子趙弼。
趙弼在花叢中練就了一身撩妹本領,郝書眉便這樣淪陷了,然趙弼只想著撩,并不打算娶。為了壓垮太子,德妃與寧妃合謀,借皇后的手將郝書眉送上了龍床。
那么問題來了,郝書眉此時心里愛著誰?太子,還是趙弼,又或者是九五之尊明德帝?郝書眉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了。一面緬懷與太子的初戀傷春悲秋,一面心痛與趙弼的相愛而不能在一起肝腸寸斷,但身體又給了明德帝,且明德帝對她又極為寵愛。
這個時候,太子不在,趙弼時不時便會偶遇一下他,那隱忍痛苦的眼神,深深刺激了她,于是她終于確定,自己愛的是四皇子。
在德妃和寧妃的挑撥下,她恨透了皇后,認為皇后為了不讓她與太子在一起,便將她騙上了龍床,而皇后也極為冤枉,她兒子生死未卜,兒子喜歡的人竟入宮來和她爭寵,于是兩人瞬間分為兩個陣營。
恰好這個時候皇后與皇帝鬧矛盾,德妃和寧妃把握時機,與郝書眉三人迅速將皇后架空禁足。
郝書眉徹底成為皇后敵對的人,又在德妃和寧妃趙弼多方攻勢之下,她一頭扎進死胡同,再也沒出來。
加之,慧王、衛家、沈家這些外在因素,利益權衡雙方互為盟友黨派的大背景之下,郝家倒向太子的敵對方。
琉璃與忠勇侯府大公子定親,便是結盟的象征,后宮牽扯朝政,但如今大庸的權勢割據大背景,后宮的力量實在不大。
看完關于郝書眉的情報,趙淑久久嘆了口氣,一個蠢女人,被家族利用在幾個男人之間周游,還不知保護自己,真真是無腦至極。
余下的情報,便是宋天和的資料,宋天和,函谷關人士,二十七歲,失蹤十年,做玉石生意,曾被稱為玉石界的傳奇,最擅賭石,從未敗過。
年紀輕輕便已開了幾十家玉石鋪子,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也不為過,然卻在十年前莫名失蹤,從此再也沒出現過,他的所有產業在離了他以后迅速敗落,函谷關宋家也搬離了函谷關,宋天和父母離奇死亡。
情報里,也提了幾句江月,很少,提到她無論得了什么,都喜歡讓給弟妹,任何東西都會主動讓出來。
“江月如今如何了?”趙淑問。
小朱子道:“在嘉瀚殿里,也不出來,整日里做女工,奴才瞧著,像是在繡蓋頭。”
“哼。”趙淑冷哼了一聲,“她還指望我父王娶她呢。”
她話剛說罷,外邊便傳來初春的聲音,“郡主,奴婢看到畢巧姑姑去請江姑娘了。”
趙淑聽罷,手啪的拍在桌上,“去看看!”
將夏光送來的情報揣進懷里,趙淑匆匆下了繡樓,恰好此時杏兒領人來擺飯,“郡……”還未來得及說話,趙淑便越過她,出了錦蘭殿。
連孫云在她身后喊也不回。
出了錦蘭殿,一股寒風吹來,她紛亂的思緒才得以冷靜,飛快的腳步慢慢停下來,“你兩若帶我悄悄去,能避過福伯嗎?”
小朱子與小郭子二人對視一眼,苦著臉搖頭,“奴才無能,不是福總管的對手。”
她跺腳,“執海為何還不回來?”
兩人低頭,執海他們也打不過。
突然,趙淑感到有股風直朝她撲來,眼睛一眨,自己便已凌空而起,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被人抱著脫離地心引力飛到了含璋殿。
小朱子和小郭子兩人想要追上去,卻不知何處飛來兩個石子,正打在兩人道上,兩人摔了個狗吃屎,吃了一口的雪。
想要掙扎爬起來,后腦勺一疼,兩人便人事不省了。
趙淑被放下,她抬眼看了一眼將自己抱到含璋殿的衛廷司,心下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雖說是抱著,還不如是說被他的披風卷著,他的手都未碰到她身體,兩人只是挨得近。
“衛大人不回京過年嗎?”她悄聲問,緩解突然而來的驚慌失措。
衛廷司卻是說出聲來,“福伯不在,郡主莫要擔心。”
趙淑松了口氣,她只是懷疑福伯很厲害,但沒想到厲害到小朱子兩人都不是對手的地步。
“大人為何在此處?”并未聽說衛廷司在觀州,上次不辭而別,想到上次,她便想起信的內容,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衛廷司并未盯著他看,極為有禮的與她保持著距離,眼睛看著別處,“路過。”
“我問的是大人為何在行宮。”得出路過這個答案,趙淑是極為不滿意的,但衛廷司與她不是敵對,便無所謂了。
衛廷司并未回答,示意她跟著躲起來,躲在冬青后,便聽到江月的聲音,“畢巧跟在懷郎身邊這么多年辛苦了,你放心,我定會給你個名分。”
畢巧冷冷的道:“我不做妾。”連奴婢也都省下了,直接用我。
然江月深知畢巧在永王府的地位,是掌事丫鬟,得罪不得,并未發怒,而是默默的走著,不再用冷臉去貼畢巧冷屁股。
兩人從身邊路過,走了一段距離后,衛廷司才走出來,用披風卷著趙淑,幾個縱身,來到含璋殿書房背面的一簇水竹里,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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