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咱們走陸路吧。”蘇繡與小郭子兩人擋在趙淑面前，她比趙淑矮一些，恰好能讓趙淑看清海上的八仙花。

紫色、藍色、粉色，淺色、深色，密密麻麻的，仿佛被人驅趕著般，匯集在海上，偶有淺浪涌來，花團也隨海浪蕩漾，一浪一浪的涌動，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有人不希望我去江南，她要掩蓋真相。”趙淑似乎沒聽到蘇繡的話，而是自言自語的呢喃。

小郭子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周圍，生怕有暗箭襲來，此時聽了趙淑的話，他心中一突，起初他并不知郡主為何非要去江南，更不明白霍大人為何也希望郡主去江南，在他看來去江南完全是多余的。

然而，此時他卻心中發寒，郡主連船都還沒登，便有人用此等詭異的法子示威，可見江南一行是被人所不容的。

只是，他乃不明白，去江南真的有如此必要嗎？

“公子，花有毒！”蘇繡失聲道。

趙淑看去，果然看到淺灘處水浪涌來，有魚中毒翻死露出魚肚白，“船上有人嗎？”她問孫本先。

孫本先早已嚇得臉色慘白，握在袖子里的手正微微顫抖，不過畢竟是被委以重任，他還持有理智，聞言回趙淑：“應該有，但卻沒看到。”

看了一眼甲板上空無一人的貨船，趙淑眼眸銳利，語氣冰冷，“花是我們出現在馬頭時才突然涌現的，去給我查。我倒要看看誰在暗處裝神弄鬼。”

“公子，你看，花變成了一個字。”這次是小郭子失聲驚呼。他指著前方，臉色白如紙。

趙淑抬眸看去。果然看到方才密密麻麻的花球此時已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字——死！

一個巨大的花圈內圈著一個巨大的死字，頓時讓觀看的百姓水手嘩然，一下子后退了幾十步，不知誰大喊了一聲：“要死人啦！”

聲音一出，剎那間，所有人做鳥獸散，原本顯擁擠的碼頭瞬間空曠起來。

“哈哈哈哈。”陰冷的笑聲，從清晨的海霧中飄來。速度很快，隨著笑聲落下，一臉上罩著八仙花面具的女子站在竹排上，破浪而來。

面具只遮住了她的眼睛和額頭，露出鼻子和下巴，顏色是深紫色的，從露出來的局部臉頰可看出女子很美，肌膚猶如羊脂玉般無暇。

她一身深紫長袍，長袍很寬大，遠遠看去像是籠著一塊巨大紫色長布般。

“你是何人？”趙淑扒開蘇繡和小郭子。走上前去，踏上棧橋，棧橋不長。二十米左右，她面不改色，神色如常，并不害怕，一步步走過去，站在棧橋橋頭，與紫衣女子瑤瑤對視。

紫衣女子比她似乎要大些，長得比她高，但比她還要瘦。仿佛是一根竹竿裹在紫布里，很單薄。

她的秀發很長。逆著海風，飄飄揚揚。

“郡主怕是不記得我了。不過我卻還記得郡主，我們見過，就在五年前，郡主不妨回憶一番，以郡主的才智，想必很容易想到。”她的聲音很空洞，不像是從嘴里發出來的，反而像是從四面八方發出來的。

趙淑雙眉一皺，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一切正常，并未產生幻覺。

“我看不必了，五年前我若見過你，怕是當時的你也非是如今這個樣子，既是換了副面孔，那么從今日開始認識，于我而言，并沒什么區別。”她態度悠然的展開折扇，輕輕煽動，偏偏公子模樣，是十足的風流。

“郡主果真像極了你母親，一樣的自負，一樣的瀟灑，可惜，你們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她站在竹排上，海風襲來，紫袍獵獵作響。

趙淑昂首看她，冷笑道：“你是說我父王？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做讓我不開心的事，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可惜了，同樣的話，你母親當年也說過。”她仰頭大笑，“哈哈哈哈”的聲音，震耳欲聾。

孫云送來的《孤憤》有永王的注解，那時他的字還很好看，思想還很睿智，還不是荒唐王爺，看到上面的注解，諸多關于革新的想法，對于構建新秩序的設想，新穎卻不被當今社會階層所容。

看了孤本，趙淑便知曉，自己父王缺失了記憶。

如今霍白川已開始變法，而孫云獻上了降低成本鍛造兵器的配方，太子找到了金礦，加之歷代皇帝的準備，王家與孫家的敗退，讓某些人慌了。

或者，是要趁亂建立屬于自己的秩序。

只是，如今依然是天下共主，尊大庸王朝，想要分一杯羹，或是想要做什么，可沒那么容易。

不過，涉及到八仙花，趙淑猜測的是，有人在復仇。

且牽扯了兩代人的恩怨。

“哼，你今日即是找上我，有什么招數，使出來吧，我生平最恨有人裝神弄鬼。”

“痛快。”她慢慢抬起右手，寬大的袖子里有一支弩，弩箭上綁了炸藥，“郡主放心，很快，你父王便會下去與你們母女團聚。”

話音落下，箭破空而出直奔趙淑面門，一箭還不夠，咻咻咻幾聲響起，一連六箭劃破蒼穹勢不可擋，蘇繡與小郭子等人擋在她前面，梁溪與柚麻等三人扶著她，猶如一陣風般退到了岸上。

然而那箭卻太快，剎那間近在咫尺。

就在紫衣人覺得趙淑縱是有護衛保護，定會被炸成肉末之時，從趙淑的身后，無數片綠葉飛來。

趙淑目視前方，棧橋在后退，棧橋兩旁的船也在倒退，她展顏一笑，回眸便見衛廷司玄衣長發，衣袍被海風吹得如旗飛舞。他站在高高的燈塔上，見趙淑看向他，縱身一躍。從上輕輕落下，站在趙淑身后。攬著她的腰，迎上飛來的箭。

綠葉與綁著炸藥的箭在空中相遇，卻并未爆炸，而是炸藥從箭上脫落，掉進了水里。

箭在空中被綠葉截成幾截掉落在棧橋上，所有，均是發生在電光火之時間，箭斷了。但綠葉還有很多，直奔紫衣人去。

而趙淑也被衛廷司帶著直奔紫衣人，紫衣人驚訝的看著衛廷司，她竟一點消息也沒得到，這位怎么會出現在此處？

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大片綠葉直奔她面門，她一跺腳，竹排往前沖來，她則借力踏著水向后退去。

“她要逃走。”趙淑道。

衛廷司聞言，左手展開。數只毒鏢飛出，毒鏢的速度比綠葉還要快，不多會便擦著紫衣人的面門飛了過去。

紫衣人一個鯉魚翻身躲了過毒鏢。便是這一躲，耽擱了時間，綠葉齊至，密密麻麻的，若躲不開，定會被扎成賽子，她寬大的長袖一甩，甩走了大部分綠葉，長袖卻被劃破露出白皙的胳膊來。

她狼狽后退。縱方才再瀟灑，表現得再無所不能。也不是衛廷司的對手。

任憑她躲避的身姿多柔若無骨，臉上戴的面具。也被兩片綠葉擦落。

面具被擦落，她干脆不躲了，還剩下的另外一只袖子一遮，將臉頰遮得嚴嚴實實，直直的落進了水里，淹沒在密密麻麻的八仙花中。

“沒看清。”趙淑氣得眼都紅了。

衛廷司帶著她站在就近一艘貨船甲板上，看著水里的八仙花水浪飄動，鮮血將海水染紅，衛廷司手一揮，擲出幾支毒鏢，毒鏢沒入水中，不多會便見水里有鮮血飄出來，緊接著是全身黑衣的黑衣人露出水面，身上中鏢已沒了呼吸，而那紫衣人不知逃到了何處。

“她只是一個細作而已，不是正主，我與師父查了多年，也才查到一些末節，你不必介懷。”衛廷司為她理順被吹亂的秀發，輕聲道。

聞言，趙淑仰頭看他，卻撞上他似笑非笑，寵溺，脈脈含情的眸子，頓時受不了低下了頭，只是嘴角卻不由自主揚起一抹她不知的甜蜜笑容，“查到了什么？”

“宮中出現過多起，沒有任何關系的人命案，唯一有關的，便是這八仙花，每次八仙花出現，皇上便會失控，幾年前，僅僅一個美人小產，皇上差點廢了皇后，還是太后趕來，皇上才勉強止住怒氣，而上次又一美人死于八仙花，若不是師父從中做了手腳，皇后尋了懿德皇后的遺物，這才免過一劫，否則不知誰又要倒霉。”

上次吳美人小產，趙淑也是知曉的，只是當時她沒怎么關注，此番聽罷，突然想起上次說要去找秦吉，卻沒去，便道：“幕后之人會不會在宮里？”

“不會，宮里的最多是細作，不是正主，我師父查了許多年，也沒弄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像奪嫡，也不像是諸王的人。”他皺眉，心中慶幸自己跟過來了，當初原打算是走水路的，趙淑要走水路，他才跟著走水路。

若不跟過來他無法想象若趙淑出事，他會怎樣。

“世家？”趙淑問。

衛廷司依然搖頭，“參與朝政的世家，師父都查過了，但沒有，而不參與朝政的，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做派，我師父縱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將天下世家都查個遍。”

“八仙花與懿德皇后有關，查她。”趙淑突然覺得后背發寒，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若懿德皇后沒死？或是她的人在為她報仇……

“關于懿德皇后的一切，都被皇上銷毀了。”

“她們要殺我與父王！”她雙手緊緊握成拳，努力平息心中的紛亂，讓自己理智些。

衛廷司轉過身，為她擋下海風，“沒事，太后的人都會跟著你父王，她們殺不了。”

道理她都明白，當年皇后不惜得罪太后也要讓永王去尋太子，為的不過是太后的人，今日就算衛廷司不來，她也死不了，除了蘇繡等人，暗中她還有寒鷹。

“但愿如此。”隔著千山萬水，趙淑恨不得插翅飛去，去看一眼父王是否安好。

“會平安的，你父王出遠門，太后都會派她身邊最精銳的人跟著，不會有事。”他伸手輕輕撫平趙淑皺成一個川字的眉梢，再三安慰，“相信我，這么多年，都是如此，近來不太平，太后是加派了人手的，包括你身邊，真的。”

趙淑點點頭，扯出一抹微笑，“我要去江南，她們便來殺我，可見她們乃是要奪位，方才我想不明白，現在突然明白了。”

衛廷司自然也通過此事想明白了一直以來不懂的謎團，雖還是不知幕后之人是誰，但她的目的卻在今日露了出來，知曉目的，那么離揭開幕后之人的面紗也不遠了。

“走吧，坐我的船。”

“好。”趙淑與他對視，兩人相視而笑。

而此時，皇宮，霍白川的聲音，平緩而沉重，“前朝道帝昏庸無道，太祖自觀州起兵，而與太祖同一時期起兵的還有北鐘家，西涼前錢家，江南盧氏，以及各地閥門，但大家旗鼓相當，相持不下，最后擁立太祖為帝，這些家族從此沉寂下來，后世子孫沒一個成才的，西涼前錢家甚至于被旁支取代，江南盧氏早已銷聲匿跡，這些都是當初實力較為雄厚的家族。”

談起當年開國時的艱難，明德帝并未發怒，而是接話道：“當年并非是相持不下才擁立太祖。”說到此處，他抬眸撩向霍白川，“說八仙花吧。”

“四皇子是否真是懿德皇后所出？”他出言后，直直的盯著明德帝眼睛，神色慎重專注。

明德帝眼眸仿佛是刀子般射過去，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誰也不退讓，互視了許久，最終明德帝敗下陣來，收回視線，“是，但霍愛卿，此事與你無關！”

“臣知道，臣也不關心，臣只想清除一切妨礙臣腳步的絆腳石，還請皇上管好幾位殿下，莫要做錯了事，臣無意與任何皇子起沖突，臣只做臣該做的，和想做的。”

他說完，站起來抬手揖禮，“皇上，至于八仙花，您去查一查心中的那個人，自會明白，臣告退。”

他瀟灑離去，并未關心明德帝鐵青的臉，腳步依舊不緊不慢，神態永遠悠然自若，踏出泰和殿，秋樘始迎上來，壓低聲音問：“皇上臉色鐵青，你與他說什么了？”

“希望顏世叔能保住太子，希望太子命長些，再睿智聰明的人，也抵不住有一個想讓自己去死的爹。”他聲音很低，迎著陽光，慢慢走下長長的階梯，墨竹白衣，隨風而動。

秋樘始早已見過明德帝，此時是專門候在殿外等霍白川而已，與他一同走下階梯，一臉茫然的問：“怎么回事？”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兒子很多，女人也很多，但最愛的還是那一個。”他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讓秋樘始更不懂了。

“什么意思，你別賣關子。”他拉住霍白川，心里像貓爪般難受，皇上也不像不看重太子的樣子，方才那話著實讓他不懂。

“你看，來了。”他乃是未回答秋樘始的問題，只是示意他看正往上走的小太監，只見小太監走得很急，拂塵被甩得像從未打理過的馬尾般凌亂。

“一個小太監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秋樘始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回府補補腦。

霍白川神秘一笑，“去賢王府請賢王母子，卻沒請來，還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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