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吃緊，衛廷司與趙淑都暫時將那道賜婚圣旨放在一邊，并未太當一回事，萬事等班師回朝的時候再說。

說起戰爭，許多人可能只想到浮尸遍野血流成河流離失所這些詞語，筆墨很少，但卻很重。

趙淑與衛廷司喬裝后，走上街頭，看到的是店鋪緊閉，街上冷冷清清，農業荒廢了，商業停滯了，大家都躲在家里，或者鄉下，沒人敢出來亂走。

但，蜀地剛剛發生水患，水患過后，必須防疫防病，還有隨之而來的饑荒，加上展示，蜀地簡直可用地獄來形容。

第一次，趙淑第一次覺得戰爭討厭，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藩王不聽話就派兵滅了，誰討厭就派兵平了，暴力是解決問題的最有效方法，但不是最好的方法。

“其實，將人暗殺了也好。”她自語道。

衛廷司點頭，頗為贊同，但沒有說什么。

走了一段，漸漸發現有難民在街上乞討，見到人就沖過來，拿著破碗，“好心人，給點吃的吧，三天沒吃東西了。”

“給點吧，孩子要餓死了。”

他們是難民，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眼睛希冀的看著趙淑幾人。

“主子，這些難民好可憐。”初春道。

難民？多難聽的詞，可不是難民又是什么，他們衣不蔽體，身無錢糧，眼巴巴的等朝廷的災銀，點點頭，“給她們買點吃的吧。”

說罷示意小郭子，小郭子會意故意問：“朝廷沒有送災糧來嗎？”

“以前送了，但自從蜀王封路了，就送不過來，賑災的洛大人也受了傷，被蜀王府通緝，不知道抓到哪里去了。”有難民答話。

趙淑聞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郭子又問：“那蜀王府沒有開倉放糧嗎？”

“蜀王做了皇帝，要打仗，哪里還有糧食給我們，他們巴不得我們都死光，省得礙事呢。”還是那人回答。

他的話得到了共鳴，其他難民都紛紛出言力挺。

趙淑心中一動，便再示意小郭子，小郭子跟了趙淑多年，自然懂得她的打算，立刻又自言自語的說：“哎，不知什么時候能回家，家中父母怕是掛念了，兄弟可只還有哪條路能出蜀地。”

“沒有，蜀王都封了，許多來蜀地做生意的商隊也回不去呢，羨慕你，還有家可回。”

小郭子頗為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我家住京城，一直都太太平平的，沒出門前，我以為天下都和京城一樣太平呢，沒想到蜀地卻不太平，真是長見識了。”

“京城是帝都，有天子護佑，自然太平，豈是地方上能比的，蜀王也是蠢，就不能等朝廷將災糧都送來了再反，這不是坑咱老百姓嗎。”初春接話。

說話間，已經將人領到一品居，裝作付錢的樣子，讓一品居給難民準備吃食，還熬藥水防疫。

到了晚上，小郭子將那接話的難民帶到趙淑面前，那人見到趙淑立刻跪下，撩開臟亂的黑發，老淚縱橫，“郡主，可算找到您了，您若再不出現，老夫怕是要餓死在這里。”

趙淑認真看去，竟然是院判大人，她驚訝的扶起他，“院判大人，我老師呢？”

“洛大人正在組織百姓站起來反抗蜀王政權，派老夫過來與郡主聯絡，老夫真是三天沒吃飯了。”他想起艱難躲避蜀軍，又遇盜匪的事，不禁淚眼婆娑。

“以前是下官對不住王爺，望郡主莫要見怪，若老夫能活著回去，一定親自去永王府負荊請罪。”他哭泣著懺悔，半點無當初瞧不起永王府時的囂張。

自然，趙淑是不會輕易原諒他的，但國難當頭，個人私怨，已不重要，有仇有怨待戰事平息后再報也不遲。

“此事待日后再議，還請將老師的計劃告知與我，我好讓人配合。”趙淑吩咐人扶他坐下，畢竟年紀一大把了，又經歷了動蕩，早已沒以前硬朗。

院判坐下，擦了眼淚，道：“洛大人不忍百姓受戰火所累，正在組織百姓抵抗蜀軍，并與國朝不對里應外合，爭取少傷亡平息蜀地戰火。”

衛廷司聽了點點頭，“只要洛大人能做到，我讓部下配合，盡量減少傷亡。”

院判激動得都快哭了，這輩子再也不要體會戰火連天的滋味，再也不要流連失所，還是京城的家中好，世家那么大，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去看看，無比懷念溫玉滿懷的家。

里應外合是個好主意，衛廷司并未考慮多久，便傳令給王繼陽，而此時還在游說百姓的洛鵠，正在激昂的演講。

“今日來到這里，或許有人會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吃飽穿暖，而去蜀王府舉報，讓蜀軍來抓我，但本官既然站在這里，就不怕蜀軍，更不怕邪惡。”

每個村都要祭祀用的祠堂，或者祭臺，此時他便站在祭臺旁邊，慷慨激昂的演說，臺下是陸陸續續集聚過來的村民。

“本官是來蜀地治水的，帶來了災銀和災糧，然而卻無故找到蜀王府的通緝和迫害，蜀王野心勃勃一心稱帝，然而他心想事成了，但與你們何干？他稱帝，你們能得到榮華富貴嗎？能吃飽穿暖嗎？不，不能，只能帶來戰火，只能帶來更大的饑荒，更大的災難，在天災人禍面前，只有朝廷，會會設身處地的為你們著想，會送來銀子和糧食。”

“或許，朝廷內有貪官，有昏官，但朝廷已設舉報箱，廣開言路，只要不滿，只要受到傷害，當地衙門不予以理會，大家可以投舉報信，不會寫字沒關系，朝廷正在大規模的擴建書院，將免費授課，教大家讀書認字，只要有本事，都可以參加科舉，成為國之棟梁……”

每一個字，都簡單易懂，且都是事實，明德帝雖然做人不怎么樣，但做皇帝，確實極好，秋樘始在全國擴建書院，霍白川早已在各個驛站、城門口、衙門口、村口設置舉報箱，更是在全國范圍內變法革新。

革除世家壟斷官場的特權，革除世家在納稅一項上的諸多特權，改土歸流。

這些，以霍家的能力，早已在天下傳開，沒有任何朝廷能承諾做到這一點，剛稱帝的蜀王不行，遠在西涼的景王也不行。

所以，洛鵠的這番話，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扭曲事實的洗腦，只是闡述事實。

但，還是有人去舉報了，他剛說完，心腹就來報，“大人，蜀軍來了。”

洛鵠不慌不忙的道：“舉報本官的人，可能從此平步青云，得了榮華富貴，你們呢？”

底下的百姓紛紛交頭接耳，有對即將得到蜀王府青睞的人羨慕不已，也有對那人恨之入骨，但最終大部分人明白，老蜀王死了，蜀王還能存在多久？

“大人，請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家那混牛絕對不敢傷害大人一分。”蜀軍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只要他們的父母兄弟揚言要保護洛鵠，難道他們還能對自己的親人揚刀不成？

王繼陽收到衛廷司的軍令，立刻集結部隊，三十萬大軍壓境，也不進攻，只帶來了二十萬擔糧食，并天天派人喊話，“朝廷前來賑災，蜀王速速開門！”

“朝廷前來賑災，蜀王速速開門！”

這一句話，迅速在蜀地傳開，不管是世家、商賈，還是老百姓，紛紛翹首以盼，就盼著朝廷的大軍能攻進來，然后將災糧一發，好過了這個夏天，馬上秋天就要到了，再大幾個月的仗，明年怕是都不要活了。

趙淑知道若洛鵠存心要煽動些什么，一定會成功，衛軍壓境，面對二十萬擔糧食，蜀地的百姓都不淡定了，蜀王府也慌了。

但，衛軍沒有進攻，只等蜀王府頂不住壓力出城投降。

衛廷司是元帥，自然不能一直呆在蜀地，林東學傷勢好得差不多后，張昌也回來了，留下張昌在益州接應洛鵠，他則帶著趙淑和林東學等人摸出了益州城，一路出了蜀地，與王繼陽匯合。

趙淑剛見到王繼陽沒兩日，多姿便連夜趕來，“郡主，公子受傷了，還請您去看看。”

“請我去？”趙淑皺眉，她不信霍家沒有好大夫，堂堂霍家嫡長子受傷了請她去看病，這不扯嗎？

多姿點頭，“是，如今許多人都想要了公子的命，霍家的大夫已不可信，看在公子也曾幫過您的份上，請出手相救。”她說完噗通跪在趙淑面前。

“彭老太醫呢？”趙淑覺得自己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是自我譴責的，是多不想與霍白川再有瓜葛，才會一再拒絕。

多姿不語，她也不明白為什么霍白川非要讓趙淑去醫治，彭老太醫還在楚地，并不是太遠，反而趙淑要離得遠一些。

“好吧，我跟你走。”記得那日在老永王府，霍白川救過她，永王去尋太子，霍家有保駕護航，如果不是她拿霍丹蘭的病做要挾，霍白川現在還是他無憂無慮的世家公子。

什么流芳百世，什么名垂青史，不過是借口罷了。

從多姿嘴里得出，霍白川傷得不輕，她不想親自去找衛廷司說明情況，給他留了封信，便打算離開。

但想了又想，還是親自去像他說明緣由，“霍白川受傷了？”

“恩，多姿來請我去醫治，以前他救過我。”

是還恩情嗎？趙淑覺得并不是，但衛廷司卻這樣想了，或許是好事吧，他沒有多問，很快便同意了，并派一品居和借刀閣的人暗中保護。

霍白川此時身在離洛陽不遠的岳成，是個小城鎮，騎馬日夜趕路，走了五天才到，趙淑一度猜想，霍白川能等到自己嗎？

五天沒有休息，進城的時候亦是風塵仆仆，眼眶布滿了血絲，整個人憔悴不已。

霍白川的心腹守在城門口，見人來，簡單的行禮后立刻帶趙淑去了一座宅子，宅子很復雜，看得出來，這里有機關，一如茶梅山莊。

拐過游廊，不多會來到一座水榭前，波光粼粼的荷塘上蓋了個屋子，踩著荷塘上的樁子來到屋子里，多姿推門，將趙淑讓進去，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入眼的已經暈倒在榻上的霍白川。

霍白川身上依然是白衣墨竹，只是白衣墨竹卻染了鮮紅的血液，很顯然，傷口一直沒愈合，時不時還在流血。

小胖見到趙淑，驚喜的奔過來，“郡主，您可來了，快看看公子。”

“有沒有抓過藥。”她搭脈，同時查看眼睛，說話間已走到書桌上，唰唰寫下所需要用到的草藥遞給小胖，“去抓這些藥來。”

“有金瘡藥，但一直不好，城里的藥鋪和醫館公子都不讓去，奴才去過，遍布殺手，就等著公子自投羅網。”小胖接了藥方，不知如何是好。

藥方遞給小胖后，趙淑繼續給霍白川把脈，脈搏已經很虛弱，他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身體很燙，看來是新傷舊病一起發，又沒有好好醫治，失血過多，所致。

查看了一番，他身上一共有七處受傷，有些傷口已經結痂，由于沒專業的人幫忙醫治，只簡單的包扎，紗布和血凝結在一起，要小心翼翼的把解開，“小郭子，搭把手。”

她還小，力氣不大，根本就撼動不了暈過去的霍白川。

小郭子已經不再震驚，倒是多姿極為震驚，郡主竟然像戰場上的軍醫一樣，不慌不忙的處理傷口，動作還很嫻熟，小心細致的保證不會讓傷口裂開。

趙淑的話，讓小胖和多姿如夢初醒，急忙過來幫忙，兩人合作，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霍白川身上的紗布全部拆下來，露出已經開始流膿的傷口。

“感染了。”趙淑不樂觀的說。

“去打幾盆熱水來，再找些干凈的紗布和酒精，還有一些針線。”她很緊張，雖然這些東西在學校里都學過，也給人醫治過，但霍白川的傷勢明顯要嚴重許多，她沒把握能將人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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