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井林親自過來掰少年的手,竟然沒掰開。
沒辦法,喬茗樂只能任由他握著手。
跌跌撞撞的下了坡,幾個人都松了口氣。
“喬四哥,你先把人背回家吧,我去衛生所叫大夫”,男人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呼哧帶喘地說道。
喬井林擺擺手,男人便飛快地朝村西頭跑去。
他們現在在村東頭,喬茗樂家在村當腰,還有段路才能到家。
喬井林沒敢耽擱,把人甩上背就大步往家走,可憐的喬茗樂手還被死死的抓著。
實在太冷,大家都在屋里貓冬,路上幾乎沒人。
遠遠的瞅見熟悉又陌生的木頭杖子和被風刮得來回忽閃的大門,喬茗樂百感交集。
前兩世加起來,她差不多有十多年沒有進過這個家門了。很多記憶會被時間洗涮的越來越模糊,即便故地重返也激不起心湖的半點漣漪。
可有些記憶,卻會被故地故景喚醒,在腦海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近,熟悉的大門里突然走出一個身材微胖,圓臉小眼厚唇的中年婦女。
她看到喬茗樂他們便笑呵呵的迎上來,一雙小眼兒瞇成一條小縫,把所有的心思都掩藏起來。
“等你們爺倆兒老半天了,咋這么晚才回來?頭上這是咋回事兒?”女人笑著看了眼喬茗樂,目光便落到喬井林背著的“軍大衣”上,嘴里關切地說道:“樂樂啊,咋不圍圍巾?風這么大,小心嗆了風肚子疼。”
軍大衣把里面的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就是喬茗樂被死死握著的手也塞進了軍大衣里。從外面看,就好像喬井林背著個軍大衣縫制的麻袋似的。
胡美芹指定以為喬井林背著的都是從姥姥家帶回來的東西,怪不得眼睛都笑沒了。
喬茗樂忍不住冷笑一聲,收斂好所有的情緒,跟著喬井林進了大門。
胡美芹的目光始終流連在軍大衣上,一直到喬井林把軍大衣背到東屋,把人放到冰冷的,還放著不少雜物的大炕上,她才發現不對。
“這是誰?咋弄個人回來?”胡美芹驚訝地問道。
喬井林胡嚕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沒工夫解釋,只吩咐道:“去外面搓盆雪來。”
胡美芹看到炕上唇色發紫的少年,大概也猜到這是凍的,壓下心中所有的疑問,乖乖地出去搓雪。
喬茗樂想幫忙做點什么,可是少年死死的握著她的手,她什么都做不了。
喬井林把少年的衣服全都扒了,露出白皙瘦削的身子,粗糲的大手開始不停的在他身上搓。
喬茗樂不好意思看,剛要轉過頭,就聽喬井林道:“你快幫把手,搓他的手,給他搓熱乎了。”
“干嘛這么費事,直接把人放到西屋不就行了。”喬茗樂嘴上雖然這么說,卻還是按照喬井林說的用沒有被握住的那只手幫少年揉搓起來。
“他被凍的渾身都不過血了,要是直接放到大熱炕上,說不定手腳都保不住”,喬井林一邊忙活一邊解釋道。
喬茗樂不懂這些,不過她相信喬井林做的肯定不會錯。
喬井林年年冬天都要去山上扛木頭,在冰天雪地里一待就是好幾個月,處理這些事情經驗豐富。
胡美芹端了盆雪進來,喬井林就用雪在少年的身上搓,還讓胡美芹也幫忙。
不多一會兒,先前幫忙抬人的男人帶著衛生所的大夫過來了。
小村子衛生所里的大夫就只在衛校進修過幾個月,不能看大病,最多就是感冒發燒給人開開藥,或者是打個屁股針兒。
“老四,你都能弄我就回去了啊,鍋里還熬著白菜呢”,大夫進屋看了一眼,藥箱都沒卸就要走。
“開點兒感冒藥啥的吧,說不定會感冒發燒”。
說著喬井林直起身從棉襖內口袋里掏出一把錢,抽出一張大票要往大夫手里塞,卻在半路被胡美芹劫了去。
“你管好這邊,買藥的事兒我來”,胡美芹體貼的說道,然后把喬井林手里的錢全都拿走了。
喬茗樂把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覺浮現一抹諷刺的笑來。
那么一把錢,真正能用到他們喬家父女身上的能有多少?恐怕最后都要便宜胡美芹和她閨女以及她的娘家人。
被握的手突然一緊,低頭看去,發現少年又睜開了眼睛,目光正落到她臉上。
“你醒了”轉頭看向還在給少年搓腳的喬井林,“爸,他醒了。”
喬井林手上動作不停,甚至連頭都沒抬,“你快動一動,看看哪里麻。”
少年神情呆呆,還沒有緩過神來。
喬茗樂伸了一巴掌,沒用多大勁兒,卻也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少年白皙的臉上立時出現一個微紅的巴掌印兒。
少年的眼神倏然冷冽下來,盯的喬茗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動一動,哪里不對”喬茗樂可不是真的十二歲小姑娘,很快便鎮定下來,皺著眉問道。
少年松開喬茗樂的手,動了動身子。胳膊腿都能動,手也能動,不過不算靈活,只就一雙腳還有些木。
喬井林又賣力地給少年搓腳,搓完之后又讓胡美芹打來溫水給少年泡腳,前前后后折騰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少年的身體才算徹底緩過來。
喬井林讓胡美芹給少年找了套他的棉衣棉褲穿,少年的衣服實在太單薄。
為了省柴禾,東屋從來不燒,就是用來放雜物的。現在少年沒事兒了,喬井林便把人扛到西屋。
西屋也不大,炕梢擺了個頂墻頭的大衣柜,大衣柜分兩層,上面放被褥枕頭,下面放衣服。坑坑洼洼的土地上擺著一張地桌,地桌上放著一個手工縫制的斜挎書包和一本攤開的書。地桌旁邊還有一臺縫紉機,上面罩著一塊藍底白花的碎布。
縫紉機是喬茗樂的生母留下的,胡美芹不會用,就把十二寸的黑白電視機擺在上面,當電視柜用。
晚上全家人趴在熱乎乎的大炕上,津津有味地看只有兩個頻道的電視,本該是十分溫馨的畫面,喬茗樂卻覺得心里一陣陣發寒。
“咚咚咚……”墻上的掛鐘響亮的敲了五下,也拉回了喬茗樂的思緒。
“我叫康楚修”,正當此時,一直沉默的少年終于開了口,“過幾天我家就會有人找過來。在他們找過來之前,我先住這里。放心,我會給你們錢。”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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