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還嫌不夠,停頓著想了片刻,又回頭瞧了一眼丑蘭,爽快地對謝安瑩道:“也賞你了。”
一種異樣的情緒從謝安瑩心底蔓延開來,老太妃雖然年邁卻絕不昏聵,她的眼睛清亮真誠,還閃著智慧的光芒——在后宮之中,能坐到這個位置,活到這個年紀,又怎會是等閑之輩?
謝安瑩深知自己剛才的小伎倆定是瞞不過老太妃的,而對方卻仍愿意善待自己。
一套首飾可以說是為了帝師大人夸張的舉動做掩飾,而再加上一盆親手培育的花來——謝安瑩覺得老太妃是真的有點喜歡自己的。
謝安瑩的心情莫名暖了起來,她終于露出了進宮以來的一個最真誠開心的笑容:“謝謝太妃娘娘賞賜,安瑩卻之不恭……”
老太妃知道謝安瑩是個冷清性子,聽嬤嬤們說,她在侯府做姑娘時就極為內斂,很少有活潑歡笑的時候。
而看見謝安瑩略有些生疏靦腆的笑容,想來已經是十分難得。
謝安瑩深不見底的眸子,帶著笑意彎了彎,令她原本如畫般的面容忽然就鮮活靈動起來,老太妃瞧著也不由一瞬失神,只覺得這般品格容貌,也虧得是嫁了李承霆。要是嫁了別家,權勢不夠護不住便是禍,財富不夠,不能嬌養便是糟蹋……
老太妃點點頭,受了謝安瑩的禮。又有嬤嬤將祖母綠的頭面放在精致絕倫的鑲金掐絲檀木盒子里奉上。謝安瑩接了賞賜又屈膝謝過一遍。
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了自己與師父相認的念頭——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
謝安瑩轉而對閑歌道:“墨蓮石十分罕見,安瑩謝過帝師大人,但不敢奪人所愛,物歸原主還望帝師大人勿怪安瑩失禮。”
閑歌雖然已經起身。念著宮闈里的規矩,也不想令朝薇和太妃難做,這才沒有繼續他的“荒唐”舉動。
可從謝安瑩認出墨蓮的那一刻起,閑歌看著他的眼神就已經變成濃郁得化不開的羈絆,那種渴望和探究仿佛有形有力的實質,將謝安瑩籠罩起來,令她感到莫名沉重卻又前所未有的安全。
“郡王妃大度。該是我謝你才是。”閑歌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認真深沉:“若郡王妃不嫌棄。可否抽空來閑字閣小坐,我那里還有不少珍玩,可供郡王妃任意挑選。”
閑歌有不少疑問想要跟謝安瑩說。謝安瑩又何嘗不是!
聽見閑字閣,謝安瑩閉上了眼睛,師父前世就有言在先,讓她有事去閑字閣尋他。這樣看來,是真的沒錯了……
只是之前她也讓紅提去了幾次閑字閣。除了第一次順利換到些銀錢之外,之后幾次再去,閑字閣便是人去樓空大門緊鎖了。
謝安瑩小心翼翼地問道:“當真可以?不知帝師大人何時有空,安瑩定要上門叨擾。”
閑歌一愣。見謝安瑩連閑字閣都知道,眼中情緒更為復雜。之前他為了躲李承霆,卷著鋪蓋逃進宮里了。若是不走,說不定郡王妃已經去找他了。
“隨時有空。恭候郡王妃大駕。”
謝安瑩與閑歌的幾句對話又快又急,兩人都像是迫切地想說些什么,卻又極力地掩飾著什么。
朝薇剛從震驚中緩過勁來,知道他們這番話的意思是要避開眾人改日再談,正好她現在也沒什么心情再賞花猜謎了,便用眼神詢問了老太妃。
老太妃的臉上也有倦色,更多的也是想早些回去私下問個究竟。
朝薇點點頭,對一般貴女笑道:“郡王妃的博學一下子就換走了一套好私房,只是接下來我可拿不出這樣大手筆的彩頭了,不如今日就這樣散了,你們各自回去可不許亂說,也算替我藏了這出手寒酸的名聲。”
眾女木訥了一晌,這才起身齊齊行禮稱是。
眾人與朝薇一樣,今日大飽眼福地見識了不少,眼下誰還有心情繼續賞花?
若謝安瑩只是出個小風頭,她們或許還能有興致再攀比爭鋒,然而謝安瑩不但受了帝師大人的跪禮,致謝,甚至還被帝師大人相邀去閑字閣,還任她挑選他的珍玩。更有老太妃送了價值連城的首飾和親手培育的花草……
這樣的風光之下,連朝薇公主都暗淡了不少,她們自然沒了攀比的興致。
眾女帶著笑容紛紛起身準備一同告退,袁語白瞥了一眼從剛才起就失魂落魄的沈憐,就像勝利的小斗雞一樣昂著脖子,對謝安瑩笑道:“郡王妃可要與我們一同告退?我家府邸與王府相鄰不遠,我們的馬車可以一同回去……”
謝安瑩前世低如塵土草芥,這一世也始終躲在暗處默默注視著他人的人生,而今天,她忽然亮相人前,一下子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中心。
竟然也有人對她示好了?
無關來者是誰,也無關是非善惡,單這樣的感覺就已足夠特別,使得謝安瑩忽然就對未來忽然充滿了希望——她是該放下仿那個冤魂惡鬼的身份,做一個真正的人了。
似乎學著像其他貴女一樣喜怒哀樂也沒什么不好。
今日突如其來的經歷,為謝安瑩帶來了不一樣的眼界和感受,她十分享受這種感覺,雖然知道尚不少事情未定,但對袁語白報以友好的微笑:“那我們正好同去。我還從來沒一人帶著重賞行路,心有戚戚。”
袁語白見沈憐今日栽得這么狠,心中已經謝安瑩也是個狠辣角色,想著她應該極難親近。沒想到對方卻能在受了帝師和太妃娘娘盛贊之后,還這樣和氣溫柔平易近人。
她趕緊捧場地迎了上去,一臉十分榮幸地笑著小聲道:“你私庫便有十二個,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不過是怕外頭那些不知輕重高低的沖撞了……我來時帶了護衛,我們同路,你不用怕。”
謝安瑩與袁語白一來二去,很快就算是結識了,眾人又再次向老太妃朝薇和帝師行禮告退,這才三三兩兩由宮人引著,朝萬春園外走去。
謝安瑩手上拖著那碩大的首飾盒子,又沉又貴,導致她走路都大方便,還有一位幫著她抱著丑蘭的宮人跟著,這樣一來便落在了最后。
袁語白也不急,慢悠悠地跟著她,有一句每一句地與她閑聊著無關痛癢的小事。
袁語白今日看沈憐吃癟,正是得意的時候,謝安瑩心中有事,也是心不在焉,兩人還要顧著彼此談笑增進感情,于是誰都沒有注意到身后沈憐正無聲無息地靠近過來。
沈憐臉色死灰一般,早已沒有了來時的光彩。
她千算萬算也料不到,原本是專門為謝安瑩設下的“鴻門宴”,到了最后卻讓謝安瑩出盡了風頭,得到了三個上位之人的青眼。
還有今日來陪坐的貴女們,沈憐親眼看著她們看謝安瑩的眼神,從不屑到友好,最后變成羨慕甚至崇拜!
更可恨的是,謝安瑩是踩著自己的顏面爬上去的!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謝安瑩的墊腳石!而謝安瑩所得到的一切,都本該是屬于自己的!
沈憐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陷手心的嫩肉中也絲毫不覺疼痛。
今日之前,因為狀元樓一事,她的名聲已經大打折扣,在市井坊間處處被人拿來和謝安瑩比較。
今日之后,不但是那些賤民口中,恐怕連達官權貴和深宮內院里,也少不得要說她不如謝安瑩了。
她與謝安瑩還有什么好說的,唯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了!
沈憐眼中寒芒一閃,眼看謝安瑩腳下的路正接近了一方沐花池……
沈憐腳下一個不慎,似是被路面滑到,而后又踩到自己的衣裙,她驚呼一聲向前撲去,大力裝上上全無防備的謝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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