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傾一手支頤,倚在燈邊悠閑地翻閱著《資治通鑒》。
蕊兒端了一碗紅棗銀耳羹步入東暖閣。她的腳步極其輕,幾不可聞,云傾只覺得有一道極淺的影子在面前一晃,抬首,才知是蕊兒進來了。
蕊兒放下紅木托盤,淡淡道:“公主看了好一會兒,飲一碗紅棗銀耳羹歇歇吧,仔細眼睛疼!”
聞言,云傾放下《資治通鑒》,捧起紅棗銀耳羹嘗了一口,濃濃的甜味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又多舀了幾勺送入口中,不經意間,見蕊兒雙眉微鎖,面色不佳,便知她是在疑惑白日之事,于是笑著問道:“蕊兒,你有何惑,盡管道來,本公主為你解惑便是!”
蕊兒聞言一愣,神色不定,良久還是忍不住道:“請公主恕奴婢斗膽,奴婢確有一問不得其解。其實奴婢一直在思量公主身上如何會帶有那么多的火折子。想來,那綠水居公主一定不是第一次去,否則何以知曉屋內的那只小甕中裝有香油。至于……公主驟然前往綠水居的緣由,奴婢大膽揣測,應當是與煜王有關!只是,奴婢不知公主如何得知煜王那時正在綠水居中,才帶上這樣多的火折子以便脫身?公主不會告訴奴婢遇上煜王是個巧合吧?”
云傾最愛蕊兒的坦誠不扭捏,她放下小碗,笑道:“蕊兒,你真是聰慧!這火折子吧,自從我得知煜王與沈綠衣過從甚密之后,我每次去太液池邊散步都會帶上以備不時之需。至于如何得知煜王那時正在綠水居中……是我猜的!”
“猜的?”蕊兒半信半疑。
云傾點了點頭,繼續道:“蕊兒,今日你我在太液池邊散步時你可有聽見隱隱約約的琴聲傳來?”
蕊兒立時回道:“確實有琴聲傳來,端儀郡主的綠水居距離太液池是最近的,所以,這琴聲應當是出自端儀郡主之手。”
“那你可有聽清她奏的是何曲目?”云傾繼續問道。
蕊兒凝神回想了一會兒,道:“今日端儀郡主奏的仿佛是《鳳求凰》!”
“沒錯,正是《鳳求凰》!”云傾頷首笑道,“他們二人上次相見時也奏了這首曲子,我便大膽猜測或許煜王也在,不想竟是猜中了!”
蕊兒這才醒悟,有一次她與云傾一同在太液池散步,云傾借故支走了她,等她再回來時怎么也找不到云傾,那一日也有琴聲傳來,奏的恰好也是《鳳求凰》。于是,心下對云傾為什么會發現綠水居一片了然:“原來如此,端儀郡主頗擅琴,公主又愛舞,琴舞相和,想來公主也許是對端儀郡主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吧!”
“正是!”云傾并沒有否認,“第一次去綠水居確實是被端儀郡主優美的琴聲所吸引,但發現煜王卻是個意外的收獲。”
聞言,蕊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她心頭還有疑惑:“公主第一次去綠水居應當不會想到帶上火折子借助白貓的小竹屋脫身。那么,公主那次又是如何脫身而沒有被發現呢?”
言及此,云傾竊笑了數聲:“哎呀,我說蕊兒啊,你也不過長我數歲,怎么心思如此細密,什么也逃不過你的雙眼!”
蕊兒聞言微覺羞赧。
云傾見狀便不再打趣她,直言道:“其實那天也是我幸運。當時煜王走后,端儀郡主原本是要從后院走進屋里來的,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轉換路線去前院召集所有的宮人去了倉庫,于是,本公主就趁機溜出來了!”
云傾說得洋洋得意,蕊兒聞言卻倏地變了臉色。
云傾見狀,不禁疑惑:“怎么了?”
“怎么會如此巧合?”蕊兒蹙起秀眉,“公主,你確定當時端儀郡主沒有發現你么?”
云傾想了想,篤定道:“我確定!”須臾又謹慎道,“蕊兒,你有什么發現或者猜想盡管直言!”
聽了此話,蕊兒凝神思慮了片刻,方道:“其實奴婢也說不上來究竟有什么不妥,奴婢就是覺得公主這兩次出入綠水居而沒有被發現實在太過順利,順利得令人不安!”
云傾聞言不禁有幾分感動。這樣的話整個鳳儀宮只怕唯有蕊兒與蘭君才會對自己說,旁人是不會思慮得這樣深的,即便是想到了,大多也是溢美之詞,奉承她如何英明聰慧。
但不得不說蕊兒的確點醒了云傾,仔細想來,確實是太過順利。
但是此刻,云傾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于是她收起思緒,將事先寫好的便箋藏于一只白色的小球內,對蕊兒細細囑咐道:“好啦好啦,這件事以后再慢慢想,現在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你幫我去辦!就是這只小球,你想辦法幫我盡快將送到恭王手中,但是不要讓旁人知曉是我送的。記住,這件事必須做得十分隱秘,不然你我都會有危險!”
蕊兒隱隱明白云傾要想恭王傳達的乃是今日在綠水居聽到的關于侍衛喬允之事,暗涌的擔憂漫過心頭,想要托辭,卻欲言又止。
云傾自然知曉蕊兒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給蕊兒推脫的機會,她反手將小球扣在蕊兒手中,正色道:“蕊兒,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背叛我的,對不對?”
雖然是在問話,但云傾的語氣卻沒有一絲起伏,更像是在陳述一件已經確定的事情。
蕊兒聞言愕然。
云傾見狀握住蕊兒的手又緊了幾分,誠懇道:“蕊兒,你雖然是母后賜予我的,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不便全部說與母后聽,不是生有嫌隙,而是不想令母后擔憂!晉宮之內,人際復雜,盤根錯節,卻又息息相關,你原本就是晉宮里的宮女,在這里呆的時間比我長,我知道這點小事是難不倒你的。我之所以這樣信任你,將心事都說與你聽,便是看重你是個能對我推心置腹之人,蕊兒,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話至此,推脫之語,蕊兒一句也說不出來,再三思慮,終是將那只白色小球悄悄藏于袖中,恭敬而堅定道:“承蒙公主不棄,委以重任,奴婢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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