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證清白的證據?
他將信紙重重地摔在了面前的書案上。
且不說他有沒有這個功夫,即便是有,眼下卻哪里還有這個必要。
一面是外面鋪天蓋地的輿論,一面是來自宮中的壓力,金家的顏面與損失,早已是挽回不了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早了卻此事,平息宮里的怒火。
“來人——”
他聲音沉沉地喚道。
仆人躬身行了進來。
“老爺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將東西送去清蕖院。”
“是。”
夜中落了一場薄雨。
翌日清早,偌大的清蕖院中,除了初起晨掃的丫鬟們手中的掃帚劃過地磚的沙沙聲響之外,一概寂靜無聲。
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打破了四下的安靜。
一名自院外回來的小丫鬟提裙飛奔著,臉色張皇地進了正堂中。
“阿碧姐姐,大事不好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急聲說道。
阿碧自內間行出,臉色亦有些慌亂,可仍是壓低了聲音,強自鎮定著說道:“慌慌張張的成什么樣子?姑娘還未起身,驚著了姑娘,你不怕挨板子嗎?”
“可……”小丫鬟已顧不得許多,徑直往下講道:“方才奴婢瞧見蓉媽媽帶著丫鬟往此處來了——”
她話未能說完,院中就有丫鬟們見禮的聲音快一步傳入了阿碧耳中。
“見過蓉媽媽。”
丫鬟們的聲音皆是戰戰兢兢的。
蓉媽媽是金家的老人兒,總攬著內院瑣事,等同是半個管家一般的人物。又因做事向來十分嚴苛,不講情面,故而向來很得府內的一干丫鬟仆人們敬畏。
身材高瘦,穿著深棕色印團花褙子的蓉媽媽帶著兩名丫鬟走進了堂內。
阿碧也連忙向她行禮。
“這一大早地,不知是有何事竟勞蓉媽媽親自前來?”她強自堆笑著探問道。
“小丫頭們辦事不牢靠,真有什么重要的差使,怕是將意思傳達不明白。更何況,老爺吩咐下來的事情,我自是不敢怠慢的。”蓉媽媽話音剛落,便抬手示意了身后的丫鬟上了前來。
“……”阿碧尚且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之際,待瞧見那上了前來的丫鬟手中捧著的東西,臉色霎時間便白了。
丫鬟手中托著一方烏漆托盤,托盤之中,是一條折疊整齊的白綾。
“蓉媽媽,這是……”阿碧連嘴唇都發白哆嗦起來。
“這是老爺的意思。”蓉媽媽語氣疏冷,眼神較清早的寒霜更要冷上幾分,望向簾幔隔開的內間,揚聲緩緩說道:“老爺說了,事到如今,請二姑娘給自己也給金家留些體面,也省得再自討苦吃了。”
阿碧只覺得呼吸被人扼住,周身冷得無法言喻。
蓉媽媽將話與東西留下之后,便帶著人離去了。
阿碧在外間站了不知多久,方才抬著已近麻木的雙腳僵硬地行進了內間。
金溶月不知是何時醒了,此刻身著白色中衣,披散著一頭烏發,正站在窗前,望著支開的窗欞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姑娘起了……怎么也不穿鞋?”
見她就赤腳站在那里,阿碧語氣有些顫抖地問。
金溶月并不答她。
阿碧攥緊了手指又開口:“方才蓉媽媽過來了……”
金溶月仍然沒有說話,仿佛是不曾聽見一般。
阿碧卻知道她必是聽著了的,且方才蓉媽媽在外間所言,她定也是知曉了。
此時看著這樣的金溶月,她一時又慌又怕,只覺得眼前恍然已是漆黑一片,再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撲通!”
她雙腿一顫,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當晚,一整日茶水未進的尤氏自渾噩的睡夢中醒來,盯著床頂發了好一會兒怔,適才向守在床邊的丫鬟問道:“月兒……可走了嗎?”
丫鬟輕輕搖了搖頭。
“回夫人,還不曾得到消息。”
尤氏不知是喜是憂地動了動嘴角。
“那清蕖院那邊情形如何?”她又問道。
“聽說二姑娘沒哭也沒鬧,整日都待在房中,沒人送飯過去,也未有發問過。但就是遲遲也不見……”丫鬟未有再說下去。
“老爺可有再讓人去過?”
“老爺尚且還未回府。”
尤氏聽罷便未再有多問其它。
她已無力再多問了。
這回她當真是鬧也不知該如何鬧,護也不知該如何護了。
愛女如命的她,甚至有一瞬間是有些贊同金簡的決定的。
只因她十分清楚,這確實已經是能留給女兒最好的結果了。
“夫人。”
此時,有丫鬟自外間行了進來,隔著一道屏風低聲稟道:“多羅額駙前來尋老爺,說是奉傅恒大人之命來取一份先前曾交由老爺過目審看的公文——老爺不在府中,奴婢便來知會夫人一聲兒。”
“老爺出門前可有交待過此事嗎?”
“管家稱老爺不曾提及此事。”
“先讓人去尋老爺回來,再去回多羅額駙一句,如實道老爺尚未回府,若額駙不急著回去的話,便稍等一等。若是尚有事辦,待老爺回來晚些便讓人前去傅恒府將東西送還給傅恒大人。”尤氏說道。
丫鬟應了聲“是”,遂退下了。
房中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隔了良久,尤氏語氣略顯疲憊地問道:“二公子可回來了?”
丫鬟答:“還不曾。”
金亦禹這幾日沒去刑部,托辭說是去走訪好友,出門已有四五日了。
尤氏輕輕嘆了口氣。
“沒回來也好。”
丫鬟只垂了垂首,未敢接任何話。
尤氏重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她可會怪我這個做母親的沒能護住她……”
次日一早,金簡前往景仁宮求見嘉貴妃。
他固然知道此行必然又會惹得近來正在氣頭上的嘉貴妃不悅,可他不得不來。
他亦是沒有料到,事到如今,金溶月竟還是不肯松手。
非但不肯就范,還在拿那封他與于敏中的來往密信作為把柄來要挾他。
“一個閨閣小姐,名節盡毀,又有兩條人命官司頂在頭上,這般境地枉她還能存有這般不知由何而來的求生意念——這幅寧死也不愿撒手的性子倒也真是了不得。”嘉貴妃冷笑著道:“可本宮平生最為厭恨的,便是被人威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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