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帶著侄女們走進客廳,先是滿面含笑的和親戚們的女眷寒暄:
“都是我的罪過,怠慢嫂子們了。可是我想著,要是直接蓬頭垢面的出來,嚇到了嫂子們更是罪過。”
黃四舅媽拉了她的手:
“六妹打扮不打扮的,都是好的!”
丁太太也捂著嘴巴笑:
“是那,想當年黃家六小姐是什么樣的漂亮風華,就跟還在眼前似得。”
白太太一把就把丁太太拉到背后:
“哎吆,你這個不中用的,說的什么話,六妹可是一點都沒變,如今依舊是世家老親里的頭一份漂亮!”
張太太很夸張的跟著笑:
“嫂子們這么明顯的打趣我,真的好么?我是那么好哄得?一說漂亮就開心?我都做孩子媽多少年了。”
白太太本來想說一句“跟閨女兩個姐妹花兒一樣”。但是張美溪那張平淡無奇的小臉,二藍布的衫子,在她腦中一閃而過,立刻改口說:
“還真不是打趣,你們三個這一進門。真是姐妹花兒一樣!”
她說的是張太太和娘家四房的黃小姐們像。
這下剛才被她扒拉到背后的丁太太不滿意了,丁太太認為白太太更不會說話一些。張太太過來之前丁家和美溪表小姐鬧得不算愉快,這次她應該接話,繼續說女兒當然比說侄女兒好一些。
丁太太更上前一步:
“怎么沒看見溪兒?”
張太太笑著說:
“我那里知道她,一天到晚的忙,跟個總統也差不多了。”
大家一起笑,給張太太的幽默笑話捧場。
跟在張太太身后的女傭也跟著說:
“請太太們坐吧!”
張太太這次恍然大悟一樣的道歉:
“嫂子們先坐著。看我這個不會辦事的。嫂子們有什么好計較的,總是該先招待客人!”
她一面說著,一面就向另一波高鼻深眼的洋人太太們走去。洋人太太們也早就站了起來。正滿面含笑的看她。
領頭的一個是一位雪莉小姐,雪莉小姐是平安藥廠的前臺秘書,豐滿妖嬈,唇邊一顆俏皮的小黑痣。也有人私下里把她跟平安科學院的前臺秘書艾米小姐一起喊做“前臺姐妹花的”。這個名號就叫的十分普通了。遠遠不及她們以前在英國,那時候是“偵探姐妹花”。
她戴了一副極長的白色蕾絲長手套。包裹著整個胳膊。她張開手臂,親熱的抱了一下張太太。張太太也親熱的回應。
其實她們以前只見過一兩次,現在一瞬間就結成了同盟,代表的是平安藥廠。
雪莉小姐笑著說:
“我今天的工作是做通譯。給張太太介紹高貴美麗的幾位夫人。”
張太太笑著回應她,伸出一只手臂來,手掌向外
。沖著洋人太太們輕輕的搖擺幾下,嘴里說著洋文:
“嗨!”
她臉笑的像朵菊花兒一樣。這也算是很輕松親密的日常問候。勉強符合當今歐美社交的禮儀。
張太太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第一愛好,就是去國際飯店洋人舞場里跳舞。但是實際上,無論她是什么樣的做派,今天來拜訪的洋人太太們都會輕松適應的。
遠涉重洋來這東方上海謀求福利的洋人太太們,總是會有三五個跟中國人結交的秘方竅門,也會背誦很多中國人的習俗,拿了跟自己國家做比較。
太太們初次見面的社交,肯定不會談判什么有營養的話題,都是最日常的寒暄和互相贊美。
雪莉小姐先介紹幾位洋人太太:
“法蘭西的參贊葛蘭素夫人,英格蘭的監理石比克夫人,德意志襄贊阿斯利康夫人,輝瑞集團的董事長夫人。”
張太太倒是不用記住這些鳥名字,她只要點頭保持微笑就好了。
雪莉小姐最后介紹說:
“這一位就是石油科學院的張院長夫人!”
張太太剛知道這個名頭也才兩三天,她倒是有點滿意。要是再往前數十幾年的滿清時代,夫人這個名頭可是不敢隨便亂叫,必須得是夫家有官職的。
有些人家就算是公公身在高位置,倘若丈夫是白身,那也不能喊夫人,都是只能叫做太太或者奶奶之類的。
現在民國了,很有幾份禮樂崩壞的味道。連家里先生們的頭銜,好多都是可以自己給自己加封的。
所以太太們的稱呼也都水漲船高。如果丈夫混到校長院長之類的低級名號,家里的老婆就可以帶出來,喊做夫人了。
不過雪莉小姐這個介紹的順序,明顯就把張太太捧的更高一些。
張太太請大家坐下,女傭重新上來了茶點。
抱怨和贊美了一下最近上海的梅子天氣。又說了茶水和點心。又說過了服裝和建筑。幾位洋人太太互相看看,其中一個十分興致勃勃的向張太太請求說:
“聽說端午節是非常熱鬧的中國人節日,不知道張院長夫人有什么安排,請一定要帶我們見識一下!”
張太太心里想著,我說是什么節日那,這么多人,原來還真是為了個端午節。她這樣猜可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不管是什么節,那怕是狗尾巴節,今天到訪的中外客人太太們,都是同樣會做出興致勃勃的樣子來的。
張太太笑著回復:
“端午節啊,不過就是吃一個粽子。還有龍舟,我還真是沒有留心,今年有什么龍舟沒有?”她回過頭去,看向自己的女傭,征求女傭的意見。
張太太本身一直是個崇洋媚外的性格,她并不太關心傳統的中式節日。
前來拜訪的洋人夫人們,不管真實是如何的性格,她們總是要做出對中華傳統文化興致勃勃的樣子來。
雖然太太們的交流上,存在了一個小小的誤會。但是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這次太太客廳的招待活動,是親切的,是成功的。
真正的戰場,在樓下,在先生們的客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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