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溪走過來向張老太爺和張太太屈膝行禮，黃小姐們早已經站起來還禮了。她們經常第六感爆發，覺察出這個表妹驚鴻一瞥般的驚艷，然而細看，又覺得呆愣了些。

回了自己家里也無需客氣，張美溪在吳九山對面的藤椅上坐下來。環顧四周，還湊趣的說了一個笑話：

“怎么這么多，高校長是把整個東北搬回來了？”

然而全場竟然沒有一個人認為她是在說笑話，都是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這個笑話很快被忽略過去。女傭們流水一樣送來濕毛巾和溫開水。

小助理金環已經完成了架設電線的工作，擺列在藤桌上的電扇嗚啦啦啦的開始吹風。

張太太稱贊說：

“這個電線拉的好，能吹點涼風倒是小事，關鍵是這里花木多，要讓零散的蚊子咬了，也是白受罪。這個丫頭實在不錯！”

金環歡天喜地的謝過太太夸獎，這是個傻膽大姐兒，三五天的功夫就學會了折騰電線電器之類的。

保安們已經打開了樟木箱子蓋兒，四圍竟然也是活動的，把金屬的打鉤一拉，木板鋪設開來，除去防止震蕩加塞的靰鞡草。露出一件上百斤的“八仙過海”來。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人物栩栩如生，衣衫鮮明亮麗，點綴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珍珠。珠光寶氣，華貴逼人。黃小姐們又一次失態，圍了上去嘰嘰喳喳的稱贊。

吳九山介紹說：

“這個是大連貝雕，是一個王姓的大師帶著十幾個徒弟花了幾個月才做成的。貝殼的原料用了能一噸多，另外還有一千三百多顆珍珠，珍珠是東珠。”

珍珠其實是南方的好。顆粒大形狀圓潤。但是最東北的黑龍江流域也產一部分冷水珍珠，色白質地硬。滿清得了天下，把那片產珠的流域視為龍興之地。龍興之地的珍珠叫做東珠。有規定是作為宮廷供奉，只有滿清皇族才能用。

所以在滿清時代，普通人甚至官宦們就算是有錢也不敢用珍珠。越是被禁止了兩百多年，渴望越大，如今民國風氣開明了。世面上也很難見到東珠。有市無價。

張老太爺開口問：

“溪兒，你看怎么樣？”

張美溪只好站起來細看了一眼，笑著說：

“何仙姑的荷花兒。藍采和的花籃。看著手藝很好厲害的樣子，都是大藝術家，給爺爺擺在書房很合適！”

張老太爺搖頭：

“這個東西，其實無趣的很。不過是送禮的時候，讓人驚嘆一下。然后收藏在庫房里蒙灰吧，平常人家，誰擺設這個？”

張太太惦著小腳圍著貝雕走了一圈，恍然大悟一樣拍一下手。笑著說：

“我知道了，這個肯定是給山東先生的了，他們都是神仙的同僚。”

山東先生是神仙。八仙也是神仙，可就是同在天庭為官做同僚了。這個笑話說的是古今皆宜。雅俗共賞。大家紛紛都笑了。

張老太爺看見后面還有幾個保安隊員搬著匣子，在那里站著，天也熱，都挺吃力的樣子。所以直接說：

“你們就放地下好了。”

在十分見過世面富貴的張老太爺眼里，管他什么黃金珠玉，都是可以放在地下的東西。

保安隊員們領命把匣子放下，吳九山繼續介紹說：

“這一匣子是煤玉，也叫煤精玉的，做首飾，做雕刻，做硯臺都是合適。煤玉還有一大箱子，這個小匣子的方便驗看。另外松花玉也還有大箱子里裝著，也有原料，也有已經做好的松花硯，遼硯自古就是四大名硯之一。”

這幾年雖然鋼筆是非常流行的，但是山東先生在民眾的想象力，應該是個寬袍大袖的古風人物吧，所以送給他硯臺應該也是很合適的。

張太太笑：

“還真是的，也不知道山東先生都愛個什么樣子的奇珍異寶。”

張美溪伸手，拿起滕桌上一個玻璃杯，喝溫熱的白水。飲料上面她本來最愛一種美國產的聽裝西柚汁。然而某一天忽然想著以身作則愛國貨，所以才改了吃酸梅湯。她體質一般，酸梅湯吃多了頂不住，所以每天限定兩杯，其它時間都是吃白水。

吳九山聽了張太太的評點，接口說了一聲：

“是。”

然后又接著介紹說：

“詳細的清單和數目都已經列出來了，有些不太常見的還做了簡單的注解。”

張老太爺身邊的藤桌上，放著半尺后的竹紙賬簿，就是吳九山剛才上交的清單了，只是他并不會親自打理這些，所以呵呵笑著說：

“是個好孩子，你說的都清楚，我們就聽你簡單介紹一下吧。”

吳九山再次躬身行了一個禮：

“這個院子不好放了，剩下的還有幾樣活物，有吃肉的，也有賞玩的，所以還得請您移步外面的院子看看。”

張老太爺的院子的確已經堆滿，張美溪過來的時候，汽車都是停在挺遠的地方。外面幾輛高底盤的大卡車停得更遠。

張老太爺笑：

“能是什么稀罕的貨物，你們去看吧！”

他也真是見識過不少活物的，上次帶著孫女兒出去巡游打獵，還帶回來一只小乳虎，現在已經養在家里了。所以并不太稀罕什么活物，也懶得走動一趟。

小孩子們對活物已經是好奇的，張老太爺擺手：

“你們去看看吧，你們都去！”

他是連帶著周家的三個少爺也招呼上了。

張太太三十多歲了，倒也帶了幾分孩子的天真，問道：

“都是什么活物？”

吳九山介紹說：

“有一條黃魚，兩只堪達犴，飛龍……”

“還有龍？”

這句話徹底把張太太震撼到了。是飛天遁地，行云布雨的龍嗎？

吳九山趕緊解釋：

“不是真的龍，是東北的土話，就是一種羽毛鮮艷的野雞，羽毛很長分量很輕，俗話說的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就是這種肉了。煮湯喝都不用放調料，肉細鮮美。這次帶了挺多肉干的，另外有二十只活的，關在籠子里。”

“那就去看看吧！”

張太太帶了女兒侄女走過去卡車那里看，被那條張開血盆大口的兩千多斤重的鱘鰉魚嚇得一連后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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