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閉著眼滿臉安詳，身下躺著的是陪了她大半輩子的大床。那張大床，宋年初小的時候也睡過，她印象很深刻，那時她還小，床很高，每次都要踩著一個小板凳才能爬上去。窗前的木柜子上還放著宋年初過年時給老人帶的東西，還沒來得及開封。

就這么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老人就死了。宋年初小叔哭的傷心，不停的在說：“早上媽還說想吃野菜面條，我說等開春了就去挖。可是今天晚上她就走了，我連她走前想吃的東西都沒給她做。”

宋衍衡站在吵吵嚷嚷的院子里，看著被燈火照亮的院子上方，微微嘆氣。過年那天他才見了宋年初奶奶一面，老人家當時還好好的，還包了一個紅包給他，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呢？

宋年初哭了一夜，眼腫的不像話。也吃不下東西，原本白里透著粉的皮膚一夜之間就變得姜黃，通紅的雙眼下也有一片烏青。

他們宋家人多，安排事兒也用不著宋衍衡，宋衍衡也不操這份心，他只是擔心宋年初能不能承受得了。十六一大早江云霏他們就給宋衍衡打電話，問出了什么事。還有沈肖安問他工作的安排。宋衍衡敷衍了事，最后沉著氣給趙之琳打了個電話。

宋衍衡說了這邊的情況，最后說出了自己這通電話最終目的――遇到傷心的事宋年初就會胃口不好，這里又要忙上一陣更不會有人認真準備吃食，宋衍衡想讓家里的阿姨過來照顧宋年初一段時間。

趙之琳正陪著宋云茂參加一個活動。會場上人人笑臉燦爛，她站在走到窗前看著樓下酒店門外那大紅喜慶的地毯，不敢流露太多對宋年初的擔心。在這個場合里，就連一絲一毫細小的情緒都要合情合理才行。只是聽到宋衍衡和她商量討要阿姨的話時，趙之琳還是明顯的愣了一下。

宋衍衡是這么跟趙之琳說的：“突然出了這件事，年初的情緒很不好。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她一點東西也沒吃。她這邊的家里人忙，都是匆忙應付，隨便做點東西吃。年初本來胃口就不好，這么一來就更吃不下了。所以我想讓家里的阿姨過來照顧她兩天。你和我爸這幾天都不在家，你們回去的時候這邊的事也結束的差不多了，阿姨也能回去了。”

宋衍衡一席話邏輯清楚，請辭也合情合理，并沒有冒犯長輩，仿佛冷靜異常。但話里話外對宋年初的關心，趙之琳聽得也是明明白白。

宋衍衡對宋年初不錯，但是兩人在趙之琳和宋云茂面前時，都表現的平平淡淡，談不上親密。所以那次宋年初送了趙之琳一只宋衍衡買來的玉鐲，趙之琳也沒太放在心上。甚至趙之琳還讓兩人結伴過年。

現在趙之琳聽著宋衍衡的語氣，心驚的厲害。

趙之琳電話接的久了點，宋云茂親自找了過去。趙之琳本來臉色沉重，但一見到宋云茂，陰云遍布的臉轉而風輕云淡，笑容溫婉大方：“這里冷，你怎么出來了？”

“怎么打電話說了這么久？”

趙之琳不以為意的回答：“年初的奶奶去世了，方才給我打電話。家里張姐閑著沒事兒，我怕她吃不下飯，就讓張姐過去照顧她兩天。”趙之琳說這句話的時候，適時流露出了對宋年初的關心，但卻沒有為此難過。

宋云茂沒有說什么，和趙之琳重新回了會場。

R市這幾天，天氣陰沉，烏云連天。卻下不來雪。宋年初吃了宋衍衡送來的湯，出了房間。院子正堂，漆黑的棺材停放在那里，前面燒著紙錢，宋年初小姑正守在那里。黃色的燈光無聲的照著這一切。

宋年初對宋衍衡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這幾天宋年初幾乎一直悶在房間里面，宋衍衡正有此意，點頭同意了。

田園小路，長而幽靜。兩排種的稀疏的樹，路邊一家院前還劈出一塊青菜園，用樹籬笆圍住了。

宋年初靜靜的走到路的盡頭，一轉彎，到了一間荒草叢生的廢院子里。宋年初站在這間院子里，薄弱的身影一派荒蕪。

“這個院子里，住的是一個瘋子。后來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就荒廢了。小時候我們一群人都不敢來這里，不知道是誰先謠傳的，說這里有鬼。每次我走到這里忍不住往屋里看，都覺得這里陰測測的很可怕。”

宋衍衡看向宋年初，深邃溫情。

“其實對于葬禮，我已經很熟悉了。最先是我爺爺，也是從小把我帶到大的。我奶奶身體不好不能做飯，每天都是他五點多起來為我做的早飯。

再是我爸爸。現在，又是我奶奶。算來也才三次，也不多。但是至親之人不過才那么幾個而已啊。奶奶年紀大了，我也早就做好了她去世的打算。人總是要死的，不過是常事。可當真的到來的時候，我還是會很傷心。我好害怕她們最后都一個一個離我而去，一個都不剩。”

黑暗漸漸吞噬而來的傍晚，宋年初站在這處荒草遍地的院子里，哭聲在沉寂中壓抑而悲戚。她的深藍的大衣被風吹起，猶如波動的海面，在一片荒蕪中硬生生的挺立著。

一縷發絲被淚水粘在宋年初臉頰，宋衍衡忍了許久，微微嘆了口氣還是伸手將那縷頭發輕輕拂開，然后將宋年初帶到了他懷里。

在那個親吻之后，宋衍衡原本以為以后要對宋年初退避三舍的。如今還能有機會將她抱進懷里，只覺得心里又疼又暖。

宋衍衡很高，宋年初只到他肩膀下方，一張臉埋在了宋衍衡的胸膛里。宋衍衡撫了撫宋年初柔順的頭發，清切的聲音里充斥著深沉的關心：“你不要擔心。你還有你媽媽在、還有我在，還有你的朋友。以后你還是可以過的無憂無慮，隨性灑脫。”

宋年初靠在宋衍衡懷里，抓著他的衣袖悶聲哭泣。宋衍衡默然站在那里，任由宋年初將眼淚流在他衣服上。

附：沒忘記寫這一節的時候多糾結哪。天天泡圖書館咖啡廳一遍一遍悶頭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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