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東默默的看完了所有的證言、證辭，再看看高峻執筆，而郝仁謄抄的那些奏折，與戰報。

打敗逼迫了他十三年的小番王，也是范東的夢想，不然，他不會寫了那數十萬字的筆記。筆記之中其實也是有著各種設想，而筆記已經在云圖手中，但那里面是沒有坑殺一說的。不是他不想，而不好操作，因為中間的變數實在太多。

范東是極嚴謹的人，一個半里見方的大坑，光在挖坑時，想支撐都得最最精密的設計，這不是做捕獸的陷阱，就在地面上挖，然后隨便捕幾個樹枝子，就可以的。

看報告上說的，那半里地上，站滿了人、車、馬，還有攻城用的器械，但坑沒有下陷？是由著兩邊隊伍的不懈的努力之下，生生的震下來的。

若那里不是他特別熟悉的北境，他也許會以為，那里就是一條河。上面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但是冰下卻是奔流的河水。震動讓冰層破裂，然后人、馬、車等等都被破冰的河水所卷走。

但那兒不是，那就是一塊山前的空地，離最近的河水至少還有一里地。那下面是實打實的泥土。想支撐數萬人、車、馬，還要保存奔流的泥漿，還必須要用兩邊超過十萬人，有節奏的振動才能塌陷，那下面至少就是一個由巨石搭成的地宮。

還有那泥漿也是，哪來的，如何形成的奔流？那些供于支撐的石塊去哪了？

所以支撐是一個難點，下面奔流的泥漿是另一個難點。就算這些人力可以做，但怎么能瞞所所有人？

一個這樣的地下工程，沒個幾年是完了不了工的，采石挖洞。各種問題。這些都是問題，這些問題基本上，范東是一個也解釋不出來的。他既解釋不出。自然就就沒法做了。筆記里記的，都是可以做的法子。而非這樣的異想天開。

但這樣的異想天開竟然讓高峻做成了，還做得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這是個神嗎？

范東可從來就沒想過，這可能是所謂有天譴或者天罰，但他知道為什么高峻要這么說。

他也是為將者，能立這么大的功勞，最好的結果是馬革裹尸，永遠別回來！

若是這仗。郝仁和高峻一塊被卷進泥漿之中，跟著小番王同歸于盡，那么請放心，這就是一場空前絕后的勝利，而郝仁與高峻的家人將永遠被人銘記，曾經有兩個天縱英才，如何……

但他們毫發無傷的回來了，那么，這就不能是他們的勝利，那是天做的。與人力無關。我們只是順命了天意，我們哪有什么功勞。

可就算是這樣，沒看到上頭的君王還是不依不饒。這就是為將者的悲哀。范東腦子里也滿是糾結，他在盤算，他該怎么做。

“你看了一個時辰了。”云圖看他動作慢了下來，知道，其實他已經看完了，現在，他在思索，他該怎么做。而云圖不愿讓他思考。

“是！罪臣想不明白。”范東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挑實話來說。中間的細節。他是想不明白的。

“你覺得這是天譴？高峻有那種神力，號召天神。為他而戰？”云圖哼哼了一下，最近每一個人都在告訴他。這也許就是天譴。他快聽煩了，也不想再聽了。現在他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兩個字。

“皇上，除非有證據，而且您得照著原樣再演試一次，讓天下臣民看明白了，這就是高峻的詭計。不然罪臣勸您最好相信，這就是天譴。”范東放下那些書卷，起身一揖，輕聲說道。

范東這才明白，這位不是針對郝仁，而是針對聰明的高峻，范東低頭一瞬間，眼里閃過一絲不屑，若是針對郝仁，也許范東還能高看他一眼，畢竟君權至上，讓人立下這不世之功，真的容易功高振主的。

但是古往今來，有幾個謀士能成大事，謀士之中最了不起的就是諸葛亮了，那多智近妖之人，不過終其一生被人關在蜀中，寸步難行。你一個堂堂的一國之君，跟一個謀士對上，范東現在一點也覺得自己想反出有什么錯了，跟這么個蠢貨皇帝干，自己都跟著蠢了。

不過，他的女兒還在人家的手上，他不怕死，可是女兒卻還要活。至于說，女兒竟然定給了七王云塔，然后云塔竟然還被圈一事，他也不好說什么，只能說是時也命也。不過剛剛看了高峻做的事，他心里還是多少有點遺憾，這真是太聰明了，可惜不能成自己的女婿。

云圖也明白范東的意思，因為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更重要的是，就算造出證據，如果沒有那個效果，那就是構陷功臣。

看看早朝時，其它御史差點沒把彈劾的那位給撕了的樣子，顯然，高洋雖死，但高家的余威猶在。

“若是你，做得到嗎？”云圖抬眼看向了范東。

“實話是做不到！您看了罪臣的筆記，罪臣還真沒這么想過。就算是設置陷阱，但也沒想到可以做得這么大。”范東此時抬起眼，十分坦然的說道。

“這一仗，你來打，會怎么打？”守了十三年，記了數十萬的筆記，號稱最了解番邦的人，這仗他來打，會怎么打。

“罪臣在筆記中都寫下了，現在看來，罪臣愧為將領。”范東剛剛也想了，如果自己會怎么做。結果想來想去，竟然無一不是傾盡全力，血拼到底。所謂的計謀，最多也就是，挖幾個壕溝，那是為了拌倒他們的騎兵，研究兵書上的陣法，再就是多造一些守城之器械。

但這些，想要像這一仗這樣，只死這么幾個人，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把人用泥漿卷拌住了手腳，生生的悶凍而死，這真的就是跟活埋一樣，縱他也見慣了大場面，想到那一幕，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跑出去了，然后跟著小番王打回來，對手是高峻……

“所以你喜歡高峻了，文能教書育人，武能定國安邦，倒是多智近妖之人了。”云圖淡淡的說道。

而范東抬起頭，深深的看了云圖一眼，再弓身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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