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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對她沒有防備,她不是他的臣子,更不是他的謀士,但皇帝喜歡與她說話。
“父皇的敵人也是朝堂的敵人,盛世太平久了,臣子們生出了享樂之心,而這享樂就是一枚糖衣毒藥,外面看著是糖,內里卻裹著毒藥,他們會毒害臣子們,讓他們墮落,更讓他忽視自己的責任。
為臣、為官,不是為了享樂,而是為君分憂,為百姓謀福,與君王共創更美的盛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朝堂出現了許多的病。
有的病人,患的是享樂病;有的病人,身在其位不負其責;還有的病人,因何為官,意識不明……總之他們的病是林林總總。
他們病了,就需要治病,自然就要有能治病的郎中,這些郎中有許多人,而父皇就是這些郎中的頭兒……”
她的比喻很恰當。
這郎中是關霆,是朱拯,亦是周光宗等人。
皇帝若有所思,他現在做的一切,正是江若寧所言的這些。
一個小姑娘竟看透了他的心思。
不,或許是她沒看透,只是她說了自己的看法。
大總管試吃了幾樣菜式,方才一一布給皇帝。
皇帝道:“今日容王妃入宮,請求朕替慕容瑯、謝千語賜婚,容王已無異義。”
江若寧不假思索地道:“容王皇叔難道不怕容王府這一脈子子孫孫都落下祖病。”
大總管驚了一下,“公主。此話何意?”
“父皇,你可記得,當年容王皇叔要娶謝氏為王妃,先前說了兩次皇祖母都未應,曾言道‘娶謝氏為側妃可成。’直至后來,容王皇叔苦苦跪求,皇祖母這才應了。你可曉原由?”
大總管記得是有這么一回事。
皇帝卻已經不曉其間真相,當時太后只道“謝家有女嫁入溫家,植兒就不必再娶謝氏女了。”當時,皇帝幫著求情。“溫家是溫家。二皇弟是二皇弟。”
皇帝道:“這與祖病有關?”
江若寧肯定地點頭,“太后早前只想著,容王皇叔過幾年就淡了,不曾想他竟是一片真情。唯容王妃一人。皇祖母為了容王府的安寧。為了容王皇叔的幸福快樂。這些年一直未說。此事不是皇祖母告訴兒臣的,而是兒臣私里問皇祖父,皇祖父與我說的。
父皇且想想。謝閣老有胸口疼的病,容王妃有,就連容王妃遠嫁江南的妹妹也有。早前謝閣老有一個庶女,因心疾突發夭折。再往上代追溯,謝閣老的母親有胸口疼的病,謝閣老的外祖也有此病。到了兒臣這輩,瑯哥哥有心疾。據兒臣所知,容王妃之妹在江南金家所出的兩個兒子也患有心疾,而其中一子不到三歲便夭折。金太太尋到心疾良藥,是因她給兒子治病,就連給瑯哥哥治病的海外神醫也是金太太尋得。
父皇,謝千語是謝閣老的孫女,若她骨血里也潛藏這種祖病,屆時,瑯哥哥的嫡出兒女無論男女皆有心疾?再則,自永樂帝以來,皇家便有祖訓,三代內的表兄弟不得開親。瑯哥哥與謝千語可是嫡親的姑舅表兄妹。”
大總管此刻恍然大悟,這么多年,誰也不曾留意到此事,謝婉君拋棄親女,本就是她恨錯了人,而是因為謝家有祖病,這個病世代承襲,血脈相傳。
容王是多好的人啊,竟娶了謝婉君,害得自己子嗣單薄不說,慕容瑯一出生就患了有心疾。而今,或許容王的子孫都要與此病為伍。
皇帝沉吟道:“朕……險些鑄成大錯!可今日容王與容王妃懇求朕賜婚,朕已經……”
江若寧道:“這個不難,兒臣著人將消息遞給瑯哥哥。他并不喜謝千語,直說從小到大,皆拿她當妹妹對待,并無兒女私情。”
皇帝知謝婉君恨極了江若寧,直到現在,她都認定是江若寧在娘胎里克了慕容瑯,方才害得慕容瑯患了心疾。如果江若寧使人傳話破壞了這門親事,謝婉君定然恨極了江若寧,這會讓她們這對親生母女的關系越發冷漠。
皇帝道:“璦兒,此事朕心里有數,你不必過問了。”
“是。”
皇帝道:“告退吧!”他怪異地與大總管遞了眼色,大總管眼珠子一轉,立時就明白了皇帝的疑惑。
大總管道:“鳳歌公主,請!老奴送你出去。”
“有勞羊翁。”
大總管打著燈籠,跟在江若寧的身后,走了一程,大總管道:“公主既知實情,為何不肯實言告訴容王妃。”
如果說了實話,謝婉君就不會如此厭惡江若寧。
“羊翁,太后為了容王皇叔的幸福,選擇不說。鳳歌亦是如此,就讓她怨吧、恨吧,總好過她知曉實情后折磨自己、怨恨自己來得好。那時,容王皇叔定然也會因她的痛而痛,而她的苦而苦,若真是如此,痛苦的是容王皇叔與瑯哥哥。”江若寧停下了腳步,望著夜空道:“對容王妃來說,怨恨他人總好過怨恨她自己。她已恨我多年,我不在意她繼續厭恨我,于我從來不曾得到母愛,也談不上有何失去,不過是不增不減罷了……”
大總管聽得心里一陣刺痛。
她竟是處處為容王夫婦所想,可謝婉君至今也不能原諒她。
江若寧選擇了淡然待之,她的坦然,令大總管心生欽佩,又有多少人可如她這般。
她對謝婉君心慈,可不是因為謝婉君,而是為了慕容瑯。
慕容瑯待她好,是真心拿她當妹妹的,就算被她下了幾次安神散,慕容瑯也沒發怒,雖然生氣,她說上幾句好話,慕容瑯就未追究。
這樣的哥哥,她是喜歡的。
能為慕容瑯做的事不多,但她愿意為他隱忍、受些委屈。
大總管將她送至御花園,叮囑小高子道:“小心護送公主。”
“是。”
大總管回到議政殿,將江若寧所說的話細細地說了。
皇帝沉吟道:“未想我皇家竟還有如此善良的女子,容王妃愚昧啊!”
大總管道:“容王一脈的子孫,以后都要……”
皇帝抬眸,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花瓶,瓶里插著一束早已干愛的枯花,這花還是二十年前端儀皇后插進去的。那時,他們夫妻恩愛,每日清晨,她總會在議政殿龍案前的花瓶里插上一束新鮮的花,玫瑰、薔薇、月季、秋菊……什么時新插什么。
皇帝又道:“你私里與太醫打聽一下祖病之事。再告訴德妃,姚家、關家可有甚祖病,若有祖病萬不能得配皇家,以后要將這條寫入皇家祖訓,但凡有祖病者,一律不得當選皇子妃、不得配公主。”
他畢竟是男子,哪里顧忌得這么多。
就算四皇子的性子懦弱,可到底也是他的兒子,他是萬萬不會讓兒子娶一個身子有病的女人。
皇帝憶起謝婉君,又想到容王,難道他這個最疼愛的弟弟就得擁有病歪歪的子孫,若當年太后道破實情,他也不會貿然求情,又或是當年他就該私下詢問太后不同意這門親事的原因。
祖病……世代相傳,難以根治,是他害了自己的弟弟。
皇帝長吁一口氣,“一切還來得及,你讓德妃在宮里挑挑,當年江南貪墨犯官里頭有些女子充入掖庭為奴,若有年紀、才貌合宜的挑兩人出來,人必須得健康。”
大總管道:“皇上這是……”
“老羊子,阿植今年四十多歲,正值壯年,若想生個健康的兒子現在還來得及。”他頓了一下,“謝家有祖病之事,你透給德妃知曉,讓她注意皇子妃、駙馬人選,下次定人選要細查此事。”
“是。”
大總管服侍皇帝坐到龍案前,皇帝又與往事一樣地批閱奏章。
次日,大總管小心地與太醫們打聽了祖病之事,兩位醫正道:“這種母傳子,子再傳女的不多。”
大總管道:“此病可能治?”
“此乃祖病,醫書上有記載的,治不得,若是有幸所育兒女能健康,且就算這個兒女健康了,卻難保下一代不會有此病。”
這不是說,這樣的人家不是良配。
皇家的子嗣,怎能攤上這等事。
大總管仰頭望天。
“若是有祖病的表弟,娶得無病的表姐,這生出的兒女可健康。”
醫正甲道:“照理,所出女兒定會得祖病,兒子應是無佯。”
“什么無佯?你敢保證這表姐不會有病因,萬一這所出的兒子襲了母親的病因,這也得有祖病……這可冒不得險。”
兩個各有理由,僵持了一陣。
醫正乙道:“在下以為,這對表姐弟最好不結親,各嫁娶年輕的良人、佳婦,也唯有此,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且這也是一半的可能……唉……”
醫正甲道:“下官得回去研究一下祖病。”
大總管聽聞之后,也弄明白了,那就是慕容瑯不能娶謝千語,一旦二人結合,這生出有病兒女的可能實在太大。
永和宮。
德妃近來心情大好,她兒子被皇帝重用,自己也得寵,如今代理六宮事務,日子過得很是充實。
“稟娘娘,大總管來了。”
大總管與德妃見罷了禮,捧著拂塵靜立一側。
德妃問道:“羊大總管可是有事?”
大總管掃過左右。
德妃抬手斥去。
大總管垂首稟道:“娘娘可查過姚、關兩家。”
“這家世背景,皇上不是已經清楚了。”
大總管道:“皇上的意思,皇子、公主不能得配身體不健之人,還勞娘娘再使人查查姚小姐、關公子的祖宗幾代是否有甚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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