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興致勃勃地說著青溪縣的事,說河山杏到底與她表哥退親了,嫁給石馬縣知縣做填房太太,畢竟官家太太比那三餐不繼之家更好。
河族長的嫡孫女河小姐也退了早前的親事,選了更好的人家嫁了,成了知府家的三奶奶。
就連大翠都從一個原本已然失寵的姨娘竟被抬成了平妻,越發耀武揚威,動不勸還拿話要脅嫡妻,“敢惹我,信不信我到鳳歌公主那兒告狀,那可是我的發小,小心把你打入大牢。”
師姐妹倆說了一陣話,又一處用了暮食。
江若寧又如往常一般的習武練劍,正揮著刀劍豁豁作響,外頭傳來一個捕快的聲音:“稟鳳歌公主,淳于先生請您與歡鄉君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江若寧道:“稍后就去。”直將一整套秘笈使完,她洗了把臉,方與阿歡進了淳于院。
曾經的謝少卿因謝氏嫡系大房、二房的罪被牽連,被摘去大理寺少卿一職,貶為知縣,發配三千里。
就這,據說還是鎮北王父子私里走了門道,幫襯了一把的結果。謝少卿保留了功名,可見朝廷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也許這三房、五房雖會損元氣,但不會有性命之憂,否則不會只是隆了謝少卿的官職。
江若寧問阿歡道:“謝千姿呢?”
阿歡道:“謝家三房、五房都是受害者,而且兩房人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分家了,謝立端、謝萬林貪墨所得的銀兩更沒他們的份。鎮北王、關大人、朱大人先后上書求情,說如果滿族抄斬,牽涉的人太多,整個謝氏一族,到了如今亦有三千多人。
皇上恩賜,只追謝氏嫡系大房、二房及有瓜葛的姻親,若三族沒有違法亂紀之事,可以輕饒不予追究。可這一查。兩房的妻族、舅族或多或少、或重或輕都犯有罪,有的是貪墨,還有的借著謝家名頭在外作歹,更有的是仗勢欺人、欺男霸女。而今見他們獲罪,早前被欺的人家都遞了狀紙上告。
查來查去,整個謝氏除了嫡系三房、五房沒事,其他偏支各房都犯了罪。其原因是,三老太爺、五老太爺是嫡親的兄弟倆。他們二人的親娘與早前謝立端的親娘斗了一輩子,也至大房、二房的人對他們兩房人恨之入骨。
沒有得勢的兄長幫襯,還與兄長有私怨,一旦做錯事,就會被借故打壓,這幾十年他們行事步步小心,這樣一來,他們反倒平安,連刑部、大理寺都沒抓到這兩房人的錯處。”
沒抓到大過是一方面原因,恐怕更大的原因是因為三房的謝少卿在大理寺做少卿。謝少卿年紀不大,能籠住朱拯、關霆二人替他求情,可見是個能干、圓滑的。兩大衙門的人,樂得賣謝少卿一個情面,自是不會去用心徹查謝家三房、五房的事,只要沒大過,那些小錯能放就放過去了。
“謝少卿謝三老爺的嫡孫,被貶肅州做知縣,臨行前將他妻兒都帶上了。皇上將謝家祖宅、祖田、祠堂歸還謝家三房和五房,其他的家業充公。
聽說謝氏祖宅在謝家鎮上。亦有近二千畝良田呢,還有那么一大片的房屋,這兩房人嚼用衣食足夠了。”
謀逆,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皇帝能放過這二房的人,已是恩賜。
江若寧問道:“謝千姿現在如何?”
阿歡道:“大家都說她命好,謝家還沒被查抄前,被家人領回家。她父親是個生意人,認識一個經商的朋友,說是個克妻的。已經克死三房妻室,門第好的不愿嫁給他,他求娶謝千姿為繼室。
他父親將謝千姿許給這商人,聽說謝千姿在暗樓時被灌了絕/孕/藥,是生不出孩子的,商人正好有兩子一女,一過門就是便宜娘,兒女皆有,也不用擔心后嗣問題。聽說出嫁的時候,她父親給她預備的嫁妝挺多,還讓她的長兄去安徽送嫁……”
江若寧心里暗道:嫁妝多,許是謝家三房怕有大險,借著這機會轉移家業。讓嫡孫送嫁,則有保護一抹血脈之意。朝廷要誅六族,總不能將人家已經出閣的女兒都給殺了吧,雖然有這樣的大罪,但當今皇帝是明君,干不出這等令人發指的事。
如果謝家躲不過大劫,就算給謝家留下一線血脈;倘若躲過了,但抄家之罪躲不開,留下一筆起家的銀子也成。
江若寧又問:“宋家呢?”
“宋家犯的是謀逆罪,可沒謝家幸運,謝家嫡系三房、五房兩兄弟與大房、二房不睦已久,可謂是生死敵人,否則當初謝立端也干不出把人家的嫡孫女送入暗樓之事。
宋家抄沒六族,若不是池家是安陽大長公主之后,皇上在抄家名單里沒圈他們,怕也難逃一劫。
宋家抄家時,七皇子奉旨令越二奶奶池倩收拾細軟帶著孫女宋則韻回娘家,算是對她最后的仁慈,不過池倩被剝明溪縣主封號貶為庶人。離開時就帶了一個婆子、兩個丫頭和一個五六歲的孫女……”
阿歡言罷,又道:“最可憐的是宋家的超大奶奶,丈夫早亡,兒子夭折,原有兩個女兒,長女在八年前失蹤,幼女還沒訂親就出事了。”
江若寧驀地憶起,當時她帶著阿歡去宋家參加宴會,宋家還是一片熱鬧、繁華,可如今,京城這一文、一武的權貴門閥已成昨日,曾經的府邸、家業已屬朝廷所有。
姐妹二人說話間就近了淳于院。
淳于先生早早沏了茶水,在院子里擺了西洋棋靜候江若寧的大駕。
“先生的消息夠靈通,我剛回大理寺你就知道了?”
江若寧入大理寺,早有瞧見的捕快去與朱大人稟報,因江若寧的身份在那兒,朱大人可不敢慢怠,又與淳于先生安排一番,讓他小心照應著。
她掃了眼西洋棋,“不是請我來議事的,怎么又要下棋。”
“姑娘今非昔比,難道不給淳于斐這面子?”
“不就是下一盤。”江若寧干脆地坐在他的對面。
阿歡自己移了張繡杌坐下,笑著看他們下棋。
在奕棋時談事,這許是淳于先生對朋友的方式,“若寧不在這些日子,草民就只做了一件事,給那些失去童年記憶的姑娘、女孩用藥熏之法誘出往生蠱的蠱蟲,再配上草藥,替他們解掉往生蠱留在身體里的毒素。有姑娘、女孩陸續恢復記憶,知曉自己的來路,大理寺與刑部明鏡司便分別發出公函,令其家人入京接人,有些人家根本不承認自己丟了女兒,非說是數年前患病夭折。”
阿歡咬唇罵道:“她們在外已經吃了許多苦頭,竟然不認,還不是念著她們所謂世家名門的名聲,生怕回去拖累家里小姐姑娘的好姻緣。”
她也是貴族失蹤的幼女,也許她也不得家人的認同,甚至巴不得她真死了才好。明明他們的女兒還活著,一個個睜眼說瞎話,居然說數年前患病夭折。
江若寧道:“先生,謝千姿能成功恢復記憶,為何阿歡不能憶起過往?”
“這有兩個可能。一是,阿歡的童年太過慘痛,也至她潛意識里不愿憶起。還有一個,便是往生蠱在她體內太久,她已不可能再憶起。
在下這里,有一份當年京城貴族幼女失蹤人家的名單,不妨一家一家地拜訪,公主不妨帶她去試試,也許到了某地,那里熟悉的景物能讓她憶起來。”
淳于斐說的這個法子,江若寧是認同的。
他一面下棋一面道:“近來,有幾家望族名門見恢復記憶的姑娘里沒有自家的孩子,便想尋回她們的尸骨。已呈奏疏給朝廷,這些姑娘原是家里最受寵愛的,其父母、長輩聽聞消息,悲痛欲絕,生不見人,死要見尸。
松柏林里那么多的尸體,且多以女子為多,實在難以分辯。朱大人與關大人的意思是:想請公主幫忙恢復她們的生前容貌,也便她們家人前來認取尸體。”
江若寧道:“死者為大,若寧贊同,先生有什么事但請吩咐。”
“仵作已經從中挑出幾具認為是洛陽李家、奉天府章家、揚州沈家的姑娘,有勞公主幫忙恢復生前容貌。”
“她們都是受害者,如果沒有這些望族名門的請托,朱大人、關大人就不準備讓這些無辜受傷者魂歸故土得已安歇了?”
淳于先生凝了一下,抱拳道:“還請明言。”
“給所有受害者一個公平、公道,讓她們全部恢復生前容貌,張帖畫像,令最近幾年家有丟失適齡女子的人家前來認領。給所有尸骨編號,按編號進行繪像。”
阿歡異道:“師姐,那不是幾具,也不是幾十具,而是數百具。雖然阿歡知道,師姐擁有摸骨復容的本事,可你通常快則一日,慢則兩三日才能恢復一具尸骨的生前容貌……”
就江若寧這速度,即便是現代也是極快的,就算是用電腦復原,這也需要好些時日。
“只要功夫深、鐵棒亦能磨成針。我相信,只要用心,一定可以的,只是孩童的容貌變化大,先從成年尸骨開始。”
淳于先生感動于江若寧的決定,即便這需要她花去極多的時間,她也愿意試。鳳歌公主擁有著超乎尋常的繪畫天賦,她在這漫長的時間里,可以繪出更多的好畫來,卻愿意用自己的纖纖玉手與尸骨打交道,光是這么大義、氣度就令人折服。(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