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霜華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請嚴嬤嬤恕罪,霜華知錯了!霜華錯了……”一臉真誠,可眼里卻還著濃濃的恨意。
嚴嬤嬤與管嬤嬤是怎樣的人,這是真心還是似意認錯,光瞧一眼就明白了,何況那眼里的恨意很濃。
嚴嬤嬤冷聲道:“老婆子可不敢受你的大禮。”
管嬤嬤輕嘆一聲,“瑯公子、瑯奶奶瞧著處置吧,表小姐是錯是罰,但憑二位做主,但是她打了嚴嬤嬤,這是事實。”
李亦菡福身道:“夫君,你看……”
慕容瑯一手負后,“挑一個得力的婆子,再配一個丫頭,明兒一早送到南河縣莊子去。”
謝婉君聲聲說要送謝霜華去庵堂,慕容瑯只讓她去莊子,這也算是好的。
到了莊子上,這一個月還能吃上一兩頓好的,若進了庵堂,這可是連頓肉也吃不上。
李亦菡應聲“是”,與陪房婆子道:“你瞧著挑一個嚴厲些的婆子,再一個機警的粗使丫頭相隨,表小姐的箱子就不必動了,明日一早送出京城。”
陪房婆子應了。
李亦菡輕聲問道:“二位嬤嬤,對這處置可滿意?”
嚴嬤嬤道:“瑯奶奶,表小姐可不是善主,這么處置是為了整個容寧府。”
謝霜華廣袖上的拳頭死死地握住,她都跪地求情了,嚴嬤嬤還不肯放過她,她到底錯了什么?
她閉了閉眸,突地從地上起身:“我要見姑母!”她神色大變,突地帶著濃濃地恨意看著慕容瑯與李亦菡,“我父親送了多少財寶進容寧候府,朝廷細查賬目,可有幾千萬兩的虧空對不上,給姑母的錢財,沒有一萬萬兩,怕是五千萬兩是綽綽有余。那是我父親留下的,就算里頭有留給謝千語的,予我幾百萬兩也是應當的。她不能把我父親的錢財都吞得干干凈凈,好歹我也是父親的女兒……”
李亦菡沒想謝霜華竟說出這番話來。
她一個弱女子帶著一筆巨財。怕是走不了多久,就會被人打劫,遇上只奪錢財的還好,若遇上那居心叵測,這不是羊入虎口。
在這世上。女子就得依仗父兄、夫君,沒了他們,誰都可以欺,真正支撐門庭的也是男子。
嚴嬤嬤、管嬤嬤雖知謝家被抄沒前送了好些箱子出來,可不知道有這么多。
謝霜華大聲道:“我要見她,我不是她帶出天牢的,我自有權分一份父親留下的錢財。”
慕容瑯擺了擺手,“嚴嬤嬤,帶她去主院見母親。”
“是。”
嚴嬤嬤領路,謝霜華跟在其后。腳步很快,她既然來了,就要得一份,就算幾十萬兩,也足夠她下半輩子好好度日了。
進了主院,嚴嬤嬤把謝霜華討錢財的事說了。
謝婉君冷冷地直視著謝霜華:敢與她要錢財,一個庶女出嫁,要么是與人為妾,要么嫁到小門小戶的人家當正頭奶奶,又或是許個商賈之家給家族謀點利益。
“你一個丫頭生的。也敢分錢財?就算謝家不曾沒落,你出嫁只是,也不過幾百兩銀子的頭面首飾,幾身新裳就給打發了。”
謝霜華似猜到謝氏的說辭。挺了挺胸,“十萬兩的幾百兩,這也是不少的,何況是君姑母手里的五千萬兩的一份,怎么說也該給我幾十萬兩銀子罷?姑母不會小氣得連二三十萬兩銀子也不肯給我?”
給,她為什么不給!
一旦給了。就再不會管她的死活。
“你得了銀子作甚?還不得靠我容寧候府養你,好吃好穿的供養著。”
謝婉君的心下早已開始謀算起來,她活了幾十年,難道還斗不過這十三四歲的小丫頭。
謝霜華道:“姑母放心,待我得了銀錢,我自遠走高飛,再不在姑母身邊礙眼。”
“我只能給你十萬兩,多了可沒有,你可聽明白了?”
謝霜華見她張口就是十萬兩,心下大樂,她可聽人說了,在鄉下人家,有一萬兩銀子的家業就很體面,那她豈不很富貴了,能多要一點,為甚不再多要。“不行,太少了,我要……要二十萬兩,一兩都不少,否則,我就把君姑母得了多少謝家錢財的事張揚出去。”
謝婉君早就想對付這臭丫頭,當真是膽兒大,竟來要脅她。
她嘴上卻帶著一分不甘與擔憂地道:“霜華,說起來我們好歹是姑侄,你能不能就住在容寧候府?”
謝霜華冷笑道:“姑母不喜我,理不會善待我,我們彼此心里明白。在你眼里,除了謝千語是你真正的侄女,你不會關心其他人,更不會在意謝千諾姐妹,他們還是嫡子嫡孫呢,像我這個丫頭生的,你更不會介意我的死活。”
她早瞧明白了。
謝麗華、謝杏華還有個真心疼她們的姑母,可她謝霜華真的沒了疼愛自己的人。
她來到這世間,就沒真正得到一天的愛,沒有父母之愛,也沒有長輩之家,二老太太在世時,也許曾有一段時間是真心疼她的吧,可二老太太沒幾年就仙逝了。
謝婉君故作無奈地道:“我進屋給你取銀票。”
她起身折入內室,臨離開時與綠翹使了個眼色,綠翹跟隨而來。
謝婉君低聲道:“你去找府里的護院胡定三,把我的這個牌子給他瞧,讓他盯緊謝千謗,尋個僻靜處奪回二十萬兩銀票。告訴他:謝千謗身上還有一批價值不菲首飾細軟,將謝千謗踐賣他鄉,賣人的銀錢與她隨身的物什就當是本妃賞他們兄弟的,但這二十萬兩銀票,他們必須帶回來。”
謝霜華說得對,在謝婉君眼里,只有謝千語才算是她的侄女,旁人都不是。綠翹見謝氏雖然心狠,可這也是被謝霜華給逼出來的,謝霜華就是個丫頭生的,比她們高貴不了多少,竟然狂妄到與謝氏叫板,這不是送上門的讓人收拾。
綠翹接過牌子,福身道:“夫人,奴婢快去快回。”
謝婉君令紫蘇守在外頭,進了內室取出二十萬兩銀票。
謝霜華接了銀票,細細地數了一起來。
謝婉君取笑道:“你認得出真假么?”
謝霜華大聲道:“你敢給我假的,就不怕我把你的事叫嚷出去?”
“本夫人的事?本夫人有什么事?”
謝霜華冷哼兩聲,“謝家的秘密多了去,偏無疑間知曉那么一件兩件又有什么奇的。這么多年,你獨占姑父寵愛,當真是他對你癡情一片?曾祖母是何來歷,姑母比我更清楚?當年她是如何拿捏住后宅那些比她過門早、比她美麗健康的姨娘,如何拴住了曾祖父的心,怎的侄女覺得這手法倒與姑母如出一轍呢?”
謝婉君的眼里掠過一絲殺氣。
謝霜華不以為然地譏笑,“想殺我?還是說,你前面給我銀子,后面就想算計、派人奪了銀子去?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就是殺了我又如何?又或是將我賤賣他鄉。姑母真當我是三歲小孩?”
她也是在內宅深院長大的,自小瞧多了這樣的陰謀算計。
謝霜華雖不知事,卻也知道防備,尤其是一個對她沒有感情的姑母,又怎會沒有防備呢。
“我是沒見過一萬兩、五千兩一張的銀票,卻見過五兩一張的,想來也都差不多,不過上面寫的金額更大些。”
謝霜華從懷里掏出一張五兩銀票來,拿著它與這一萬兩一張的、五千兩一張的進行比對,先是看式樣,再是看印鑒,比對了幾張,她便能分辯。
謝婉君以為這女子扶不上墻的卻會分辯真偽,而且還用了心。
她自認做得隱秘,怎就被謝霜華瞧出自己動了殺意。
謝霜華是萬不能留,這丫頭知道的事不少,她更不能被謝霜華拿捏住,這個丫頭根本就不該出身,一個爬上她娘家大哥床上的丫頭所生。就如江若寧不該活在人世一樣,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不該。
謝霜華清點好銀票,福身道:“明日一早,霜華離開京城,從此后,再不會在姑母面前礙眼。對姑母來說,區區二十萬兩也不算多。霜華告退!”
她出了主院,心里難安,剛才謝氏想殺她,她不可以坐以待斃。在這里,誰也不可信,反是嚴嬤嬤、管嬤嬤這二人,她倒可以冒險一試,只要買通她們,自己許還有一線生機。
謝霜華心下琢磨一番,決定尋了二位嬤嬤說話。
黃昏夜色里,謝霜華站在路口上左右張望,終于看到了管嬤嬤領著兩個丫頭過來,也迎了過來,福身道:“罪女謝霜華向管嬤嬤請罪,還請管嬤嬤原諒罪女。”她隨勢拉管嬤嬤時,隨勢往她的手里塞了兩張銀票。
當她是什么?她是有品階的嬤嬤,豈是能被銀錢收買的?
就這區區幾十兩銀票就想收買她,管嬤嬤心下苦笑,一松手,兩張銀票就飄落了下來。
“嬤嬤,你銀票掉了!”
管嬤嬤冷聲道:“那不是我的銀票,是表小姐的。”一扭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難道,她只能等死?
謝霜華心下微沉。
她不想死,即便天牢里很苦,她也從未放棄過自己。
去找容寧候保護她?容寧候早就被謝氏迷去了心智,連對錯是非都分不了,否則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她找慕容瑯夫婦?他們未必知曉謝氏那么多事。
一時間,謝霜華對自己的前路難卜。
她不甘心!
她糾結地想著心事,嬌蘭院的婆子、丫頭都是容寧候府的,她們是去盯她的。
她不可以坐以待斃,漫漫長夜,總是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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