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璉道:“你當本候是那種貪色之人?若要納妾,豈能等到現在,我答應你堂嫂,只要她一心一意待我,我就她一個。父王后宅的女人夠多,也瞧著也心煩。”
他們幾個都是太上皇跟前長大的,自小就羨慕太上皇與太后的感情,那是真的好,干干凈凈,純純粹粹,相濡以沫。
江若寧吃吃笑道:“子佩也說過相似的話,我爹也沒逼他,只說由著他去。”
“子佩這次考的名次不錯,前十名的進士,這對皇家是多大的體面。原是能進前三的,這不是太子殿下說要避嫌么。”
用罷了早膳,閑話了幾句。
小鄧出去安排七七拜祭之事,紙扎鋪子這次送了兩馬車的拜祭品,一車的冥錢元寶,又一車的紙扎牛馬、房屋、花園等物。
河家坡河老太太墓前,江若寧將祭品一一擺放好,這次的祭品與前幾次更為品種繁多,式樣精致,這次的祭品,是江若寧讓廚娘預備的:鹵的豬頭、雞鴨魚齊全,又有牛羊肉,特別的是牛羊肉鹵制后還制成了牛羊形狀,再有面蒸的像蘋果一樣的饅頭、北方的燒麥、南方的粽子,又有常見的蒸餃、包子,一樣一盤,再有各式點心、各種水果也都各一盤。
圍觀的百姓一望:這簡直就是一場盛宴,便是各大族祭拜祖宗也沒這等豐厚。
慕容璉揖手站在中央,朗聲道:“河江氏,本候是敏王之子、永興候,特奉皇帝與太子旨意陪鳳歌公主前來吊唁、拜祭!
你養大皇家最尊貴的公主,皇上感謝你,特賜封你為正七品的孺人!這是本候代皇上所賜美酒!干!”
慕容璉倒了一盞,將干傾入泥土,空氣里立時掠過一股醉人又清醇的香味。
“上等的劍南春!”
人群里有愛酒的老漢不由得連吞幾個唾沫。
慕容璉再斟一盞,“河孺人,皇家感謝你,令本候前來拜祭!干!”
將杯中酒傾倒于地。
“同盛金!”
這是老燒酒,愛烈酒的人最是喜愛,也是大燕幾大名酒之一。
慕容璉再斟酒,這次換的是第三個壇子。
“本候敬你一杯!愿河孺人一路走好!干!”
又一倒,卻是五張皮,此乃養生藥酒。
彭若玉的外祖母今日亦在人群里,看著那數十盤的祭品,就幻想有朝一日自己百年后,也能此等風光,活著時挨苦受餓,死了莫再差錢使。
“河孺人,你好福氣,養得皇家鳳歌公主,便有今日風光厚葬,死后榮光!這些祭品,皆是皇家替你預備的盛宴,你盡快食用。本候要念祭文,稍后會令人雕刻于你的墓碑上,這可是本候親自替你寫的。”
江若寧凝眉,慕容璉還真能作,一篇祭文念了一刻功夫都沒念完,還嗚呼哀哉、抑揚頓挫地讀著,人群里時不時傳出抽泣聲,這哭著的不是別人,卻是河宗誠,另幾個流淚哭泣的竟似幾個懂文墨的秀才,那不是悲,而是被慕容璉的祭文感動的。
江若寧與尚歡、翠淺、小馬等人蹲在一邊燒紙。
小馬老神在在。
翠淺則早露出不耐之色,永興這祭文寫得太長了,念了多久啊,怎么還念不完,直說得河江氏就快成圣人了,若她真這么好,怎會讓公主來給她收拾爛攤子?
終于,慕容璉作了個揖,總算是念完了。
他是皇家人,能參加祭拜就是莫大的榮寵,河江氏是受不得皇家的跪拜之禮的,最多行個半禮。
慕容璉令人將紙牛、紙馬、紙車等物搬下來,看著燒了。
圍觀的孩子們則念著七日一次的美味糖果。
河德平一家因知皇家要先行拜祭,故來得晚些。
江若寧燒了一個時辰,紙扎品、元寶等物都燒干凈了,和往常一樣,小馬把祭品中的點心、糖果分送給圍觀的孩子。剩下的酒菜祭品依舊留在墓地。
慕容璉見江若寧上了鳳輦,翻身上了馬背。回眸處,鄉民們一窩蜂奔到墳前,搶雞鴨肉的,抓饅頭包子的,甚至還有愛酒的搶了酒壇的。
慕容璉欲惱,卻見江若寧嘴角噙笑。
不遠處,河德平帶著三個兒子,又幾個孫子過來,石氏一見河老太太墳前的模樣,氣得破口大罵:“你們這些人……怎的搶祭品?是幾輩子沒吃過好東西?干這種缺德事,也不會被天打五雷轟?”
河宗誠在兩個孫兒攙扶下,站在鳳輦側,揖手道:“啟稟公主,劉孺人母子的新屋已經建好了,他們母子已搬進去了。”
短短一月,河宗誠就能將新屋造好,可見是個用心的。
“大祠堂、族學堂還在建造中,今日能否請公主移駕河家村用頓便飯。”
江若寧道:“劉孺人可來了?”
河宗誠的孫兒當即去喚劉翠鈿過來。
劉翠鈿領著三個兒子,恭謹地跪在路邊。
江若寧輕咳一聲,“你現下析產分居,雖餓不著、冷不著,但養大三個孩子也不易。本宮再給你四百兩銀子,一百兩是你們母子四人的日常生活花銷。另三百兩,一個孩子一百兩,男孩則當成將來成人后的家業,姑娘則是一百兩銀子的嫁妝。今日我將這三百兩銀票交予族長保管,河家族長待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就將這銀子交予孩子與劉翠鈿手上。”
栓子不解地揖手一拜:“請問公主,為何不直接交予我娘手上。”讓族長保管,他們兄妹現在還是孩子,離長大還得十幾年,這三百兩可得不少出息。
江若寧微微一笑:“你娘顧娘家,我擔心她這錢捂不熱就沒了去。而今的你們,沒有父親依仗,再有個時不時打秋風的劉家,你們往后可如何是好?”
劉翠鈿析產分居,早前不見蹤影的父兄,近來又冒出來了,聽說她父兄還吵鬧著要賃她家的良田,是劉族長攔著不許,這才作罷的。為了息事寧人,劉翠鈿私下里給娘家母親給了二兩銀子。
二兩,對于莊戶人家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劉翠鈿一臉漲得通紅。
江若寧淡淡睨了一眼,“栓子,你知事了,要幫你娘管好家,教好弟弟妹妹,你娘雖受了些蹉磨,可到底不是個擰得清的。你們母子遇難,你外祖可有管過你們。而你們好過了,又上門為難,你娘說是析產分居,可眼下的情形是與寡婦差不多……”
話很難聽,但明耳人都知道,江若寧在暗示栓子:劉翠鈿顧娘家。
“劉孺人,本宮是因河老太太才回鄉替你們三房媳婦、子孫主持這公道。今次接濟你們母子之后,將來無論你們母子是沿街乞討,還是榮華富貴,再貧寒艱難,本宮不會再伸援手;再光鮮體面,本宮亦不會前來捧場添花。
石氏顧娘家,那是她的兒子已經成家立業,不需要她再給兒子們錢花,而是兒子們要孝敬于她。你顧娘家,就是不將你三個年幼的兒女放在眼里,每多給他們一文錢,就是讓你們兒女艱難一分。往后,好自為之罷!”
江若寧將幾張銀票遞給小馬。
小馬察看了一番,“河族長,這是給劉孺人三個孩子將來長大成人后的錢,你且留著,若他們家有個急需,也好拿出來應急。但繩子的一百兩,得留著給她做嫁妝。”
“草民代河劉氏謝公主賞賜!”
小馬將另一張百兩銀票遞給了劉翠鈿。
劉翠鈿重重一磕,“公主之言,民婦記住了。”
江若寧道了聲“啟程!”
對河家,她已經情至意盡,不會再有往后。
栓子年紀大了,自然聽出江若寧話里有話,江若寧接濟他們母子,劉翠鈿暗里又接濟娘家,若是他家過得充袷,接濟一二也沒什么,可他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就有點積蓄,不是早前河老太太給的,就是江若寧給的,除了這二人,誰會管他們死活,便是親爹都靠不住呢。
“娘,上回外祖母來,你是不是又給她錢了?”
“我……我……”
“娘,你真是糊涂。我們家是有五十畝良田,可我和弟弟又小,你一個婦道人家又無法耕種,就留了一畝地種瓜果蔬菜,旁的賃出去,一年收些租子,一家幾口人只是勉強糊口。萬一遇上荒年,沒個銀子從哪里買糧去。娘,難怪公主知曉了,人家接濟你,是瞧我們不易,可外祖家是過得吃不上飯的人么?早前太太和大爺瞧不起你,就覺得你太顧娘家。娘,這一百兩銀票,我瞧還是不要擱你那兒了,免得外祖母一來,與你一哭窮,你心一軟又給了她……”
“那可是你外祖?”
“是我外祖沒錯,我們困難的時候,她管過我們母子死活?你被降為侍妾,他們也站出來替你說話。我可聽說,三嬸娘家就怕她在婆家受氣,還時不時給三叔家送菜蔬、雞蛋來……”
“劉家能與羅家比么?羅秀才可是私塾先生,一個月能收不少束修。”
羅家的日子不比劉翠鈿娘家好過,只不過羅家人心疼自家閨女,生怕她在婆家受罪吃苦,寧可自己少吃也要疼女兒。
“他家的日子也不比劉家好過,人家那是拿女兒當人看。若是劉家當真在乎你,湊上六兩銀子給太太,免得她再說你是買來的,這幾年你給了他們多少銀子,只曉得從你這兒拿錢,卻不想你的難處。有好處了,你就是他們的好女兒、好妹子。沒好處了,巴不得和你撇清離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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