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五月初五端午節。掛艾草于門上,系長命縷,蓋桃印,釘赤口,掛菖蒲,配道理袋,曬書,飲雄黃酒,食粽子,親友間互贈粽子、咸鴨蛋,訂親的姑娘給未婚夫贈送驅蚊蟲鼠蟻的香囊。
一大早,江若寧就與慕容璉、李觀等人去了春暉廟,這是再一次商談辦女學堂的事,七郡主因家里的孩子病了,遣了婆子來,說是她來不了。
碧嬤嬤與晴空都不大高興。
晴空道:“上回,我們就商談,既然我們是堂主、副堂主,各家都出一筆銀子來,五奶奶就有些推三阻四。人家想白擔個副堂主之名,撈些名利,卻不想真正出力呢。”
這一句話,真說到實處。
七郡主就是這樣想的,讓她拿銀子,還不跟要她命一樣。
江若寧問道:“碧嬤嬤、半夏、河三奶奶,你們以為呢?如果有半夏進來做副堂主,五奶奶出不出面還真無關緊要。”
這也是暗示了江若寧的態度,她不屑將一個不情愿的人拉進來。
羅氏道:“我們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我能湊三十兩銀子。”
河水柱這一房的日子過得并不寬裕,人家能捐三十兩銀子也算是厚道了,聽說羅氏娘家的父兄還時常接濟她,隔三岔五,她娘家兄嫂就送些蔬菜雞蛋等物來。
周半夏道:“我家能出五百兩銀子。”
三房的家業雖多,可大頭都在李觀手里,李閱手頭除了有五百畝良田,再就是縣城的那家“念慈庵藥鋪”,當然他家還有一個小型的制藥坊,只給念慈庵藥鋪供貨,沒有外銷的,但就是這一塊,也占了藥鋪里六成的收益,所以,李閱夫婦是不缺銀子的。
碧嬤嬤道:“我能出三百兩銀子。”
晴空道:“既是如此,我代表春暉廟出一千兩銀子。”
江若寧給春暉廟置了一百畝田地,就在春暉廟附近,一百畝現在的,還有一片山林,只要有人就能開懇出來。前些日子,女學堂已經開始破土動工,是照著江若寧給的草圖,晴空師太再帶著弟子們進行了一些修改,雖然她們是尼姑,可也想替女子們做一些,近來的春暉廟里,尼姑師太們是少有的熱情高漲。
李觀又把早前說的建議說了一遍。
晴空沉默了。
碧嬤嬤道:“李四公子這話在理,女學堂得長久經營下去,還得有個法子才行。”
江若寧道:“我回宮之后,想與蓮貴妃商量,從宮里討幾個老宮娥來做女先生,再以朝廷的名義在這里開一家餞果作坊、腌菜作坊等,就如皇家制藥坊差不多,可以將功菜果銷往各州府,如此一來就不愁銷路。”
晴空道:“朝廷會同意?”
“這是雙贏之局,女學生完成三年學業后,能在作坊里做工賺家攢嫁妝,而每當作坊簽一個女學生進去作工,更要一次性向女學堂支付五兩銀子的培訓費,再規定他們所用的女工必須是從女學堂出來的學生。”
江若寧將自己新修改的章程遞給了晴空瞧。
晴空原本深思的眉頭就展開了,“我們春暉廟可以接受外界的捐助,有了銀子,就能更多的培養一些女學生。”
女學生們學了本事,還能賺錢,她們就不愁后路,而在學習的三年期內,還不用支付學費,管吃住,能讀書識字。
幾人商量一陣,將散去時,江若寧悄悄給晴空塞了五千兩銀票。
晴空欲推辭,江若寧道:“你代表的是春暉廟,碧嬤嬤代表的是宮里出來的老人,而半夏代表的是當地鄉紳,河三奶奶則代表著百姓,你們這樣的組合最好。待我入京,我送你一套京城文臣巷學堂的章程。”
晴空輕聲問道:“公主這是要回京了?”
以前一口一個“施主”,近來見得多了,晴空竟有些舍不得江若寧。
江若寧微微一曬,“今兒是端午節,我多留了一日,明日一早要回京,可不能再耽擱。晴空師太,你要保重!”
尚歡出春暉廟,陪著碧嬤嬤去縣衙見小梅,碧嬤嬤見小梅模樣清秀,行事還算得體,當即就收了小梅當干孫女,小梅喚聲“祖母”淚如雨下。
穆太太、穆大小姐問了些關于女學堂的事。
寒喧了一陣,碧嬤嬤領了小梅回李府,碧嬤嬤家的新屋還沒造好,不過也快了,她帶著小梅可以暫住春暉廟,那里的屋子夠多,常有縣城大戶人家的奶奶去那里靜休,香客房也拾掇得干凈。
五月初六一早,江若寧、李觀、慕容璉一行二百余人起身離開青溪縣。
縣城大門口,穆縣令帶著當地鄉紳、商賈前來送行。
一番道別寒喧語之后,江若寧挑起輦簾,道:“大家都回去吧!就此別過,保重!”
小梅扶著碧嬤嬤立在路口:鳳歌公主與李觀兩情相悅,若二人結為夫妻,他日自來相見。孤女孤婆認作干親,也算是彼此有了個親人,碧嬤嬤很喜歡小梅,小梅對碧嬤嬤更是敬重、愛慕,她自小缺少長輩之愛,雖是干親,卻情同親生。
周二妞與丈夫站在相隔十丈外的地方,看著當地官紳道別,雖有心前來說話,到底不敢。
小鄧將一個包袱遞給周二妞:“公主賞你的,保重!”
周二妞抱住包袱,淚脫眶而出,福身道:“請公公轉告公主,二妞現在過得很好,給婆家生了個兒子,婆母待我如女,丈夫知冷知熱……”
小鄧道:“里面是公主給你的幾身衣料。”他壓低了嗓門,“另有公主賞你的一百兩銀票,拿回家置些家業。”
周二妞跪在地上,沖著江若寧的鳳輦方向重重磕了三頭。
小鄧道:“你身子重,且快些起來。你過得好,公主便會安慰,好好度日!”
穆縣令揖手道:“鳳歌公主、永興候,我青溪出了天魚,還請二位獻與皇上嘗鮮,以示我青溪縣百姓對皇上的孝敬。”
慕容璉騎在馬背上,看著那一輛偌大的木桶馬車,不用問,那里面裝的肯定是所謂的天魚,從青溪到京城,近千里路之遙,開什么玩笑,這得走多少天,待他們抵京,這魚還能是活的?
慕容璉咬牙切齒地道:“穆縣令,你什么意思?我能帶,那也是煎的、炸的能放上一月的,你讓本候帶一只大木桶回去,里頭還養著魚?”
怕是不用他們抵京,這里頭的魚就所剩無幾。
穆縣令頗是為難地道:“稟永興候,著實是我青溪縣沒有好廚子,怕做不好人間美味的天魚,帶回京就不一樣,宮里什么好御廚沒有。”
江若寧挑起簾子:“璉堂兄,帶上吧,活多少算多少。”
慕容璉指著穆縣令,“若都死了,可別說是本候不幫忙,這騷主意誰想的?干嗎不是你們去送,敢差遣本候,不耐煩了。”
穆縣令連聲應答“不敢!”
慕容璉大喝一聲“啟程”。
李觀正在與李閱一家辭行,李觀叮囑道:“二房那邊,處得來就處,處不來,你們不必理會。我們三房不比以前,你不必忍氣吞聲。弟妹也幫忙盯著些女學堂的事……”
車輪軋軋,輕紗搖晃。
小鄧走近河水柱,將一封信遞給他道:“河三爺收著,這是公主寫的親筆薦信,孝期滿后,你可持此信到容王府尋世子慕容琭。”他又壓低嗓門,“公主說你們三房過得不充裕,里面有五百兩銀票,另一百兩請以河三奶奶的名義轉贈羅家。羅家疼惜女兒,人家也不易,便是自兒個苦些,也不愿女兒受氣。公主說,這樣的家人當珍惜……”
羅氏連連福氣,“請代臣婦謝公主厚賞!”
一行人出了縣城,消失在送行者的視線盡頭。
李二老爺揖手道:“穆大人,此次你立下奇功,怕是不久就要升遷了,恭喜!恭喜!”
“奉天府無數官員、商賈下獄,李二老爺一家卻平安無事,可喜!可喜!”
彼此心照不宣,穆齊能保青溪不出事,那是得了江若寧的指點,同樣的李家二房也得了指點。
縣城門口,奔來一行人,男的騎著馬,后面跟著一輛馬車。
“娘子,我們來晚了!”
“瞧城門有送行的,定是沒走遠,走!我們去追!我與公主自幼一起長大,她一定有法子救翁爹和大哥!”
二人調轉馬頭,往通往京城方向的官道追去。
來時十幾輛馬車,回去時便只余兩輛馬車:一車青溪縣的特產,另一車是天魚。
慕容璉瞥了一下天魚馬車,問李觀道:“李觀,你飽讀詩書,告訴本候,這天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觀想了良久,就這事他曾查了青溪縣志,“在青溪縣志里,前朝時就曾出現過魚泉,所謂的魚泉就是一處山泉里能噴出魚來。陶家村所出的天魚與那倒有幾分相似之處。”
慕容璉又道:“鳳歌?你說呢?”
“陶家村的天魚與前朝出現在青溪縣的魚泉是一回事。舉個簡單的例子,有百姓挖井,挖到一定深度,就會有井水涌出,稱之為水源。地下有暗河,一旦挖到暗河的水面,水就能從那暗河的縫隙里涌出來。暗河中生活著一些魚類,就像是陶家村發現的魚,就屬于暗河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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