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除夕,李氏族里要祭拜祖宗,開祠堂,李觀帶著妻兒拜見先祖,族老們照例將江若寧、李康母子的名諱記入宗祠,“李家嫡系三房長子李觀之妻江氏,于靖武六年正月初五產長子李康。”
李觀將妻兒的名諱記入宗祠,又記了李十六一家三口的名諱,李十六之父李二三,原是他父親二十二歲時生他,便取了李二三的名兒,到李二三娶妻生子時,因十六出生那日正是十六日就取了十六的名字。
李觀揖手道:“族長和幾位族老以為,李十六當叫個什么名兒好?”
這輩之中,對是目字輩的,嫡系三房都娶了與目有關的字為名像李望、李賞、李觀、李閱等,又有嫡系李大老家的李矚、李瞰等。
“李真、李直也得有了。李觀,你是翰林院學士,李十六是收入族中的子弟,就如早前李真、李直那兩家一樣。”
這兩家原是李氏的旁支,是從北方遷過來的,查了族譜,說是一百多年前從青溪縣李家移到北方的,算認祖歸宗。
李觀想了片刻,“就叫李具,具者乃有用之人。”
十六心里暗道:四老爺給他銀子,讓他去考秀才,用的就是這個名兒,他故意在這里裝作他不知叫什么名兒的好,這在蒙鬼呢。
只是,他得中秀才的事,只得他和李觀知曉,早前原就是瞞著人的,連翠淺和江若寧都不知道,早前只說讓李觀去奉天府照看店鋪生意,實則是十六去考秀才。
幾人沉吟了一下,“這名兒不錯。李具,帶你妻兒祭拜先祖,就用文字說明李二三一家的情況,從即日起開,李具與其姐李初三便是我李氏族人。”
李十六帶了翠淺、兒子五斤拜祭祖先。
“記族譜,李具之妻鐘氏。”大老爺朗聲問道:“李具,你兒子出生年月,大名字可取了,這輩該是廣字輩,除了嫡系的子職用兩字名,按著輩份,你兒子應該叫李廣什么”
翠淺與李十六跪在祠堂中央,昨夜夫妻倆就想了一宿的名字,李十六揖手道:“五斤五行缺木,就廣林。”
大老爺辭仕還家,擔了李氏族長,此刻沉吟,有人道:“這不成,李廣林已經有了,再換一個。”
“李廣彬、李廣森,文質彬彬的彬,森林的森。”
“李廣彬也有了,那就李廣森。”
一家三口取了香燭拜了祖宗,就算正式是青溪縣李氏族人了。
李大老爺須花白,捻了一下胡須,“你們現在是李氏族,照規矩是些分些田地度日,就給你家先分五畝地,每年收了糧食,向族里公中交一成八的收息,你若他日在外謀得差事,也要向族中公里交一成的收息銀子。族里會給你家分一處宅子居住。”
十六揖手謝過李大老爺與各位族老。
李觀道:“十六的姐姐、姐夫也是族中人,宅子就先由初三夫婦幫忙照看,十六還暫住李家三房后宅的院子了。翻了年,十六要隨我們夫妻入京,十六已在京城謀到了差事,年節后也要赴任。”
一時間,李大老爺驚了一下,就連族老們原本瞇著的眼,都多了一些意味。
李二老爺則是大叫起來:“少游,你是說給李具謀了差事,不知是什么差事?”
“是京中朋友幫的忙,謀的是大理寺司獄一職,在大理寺牢房抄抄寫寫,做些登記的文官。”
翠淺喜出望外,這是說十六不再是下人,也出仕為官了。
族長與族老們卻有些不大樂意,想反駁,誰不知道李觀與十六的感情深厚,這幾年十六夫婦追隨左右,任勞任怨,而且十六打小就跟在李觀身邊,要不是早前是個下人,今歲秋天一抵青溪縣,江若寧就讓李觀脫了李觀的奴籍,李觀參加了童試,竟考中了秀才,且在奉天府的名次還不錯,是三十多名。
李觀繼續道:“李具得中了秀才,人也忠厚可靠,京中的朋友早就相中他,這種順水推舟的人,我又怎會攔中。好歹他現在也是李氏族人,入了京,雖是個小吏,也多個幫襯。”
說是他京中朋友相中了十六,族長、族老們一個個都是人精,要信了這鬼話才怪。
翠淺一家跪拜了祖先,拉著五斤站到江若寧身邊。
江若寧抱著李康,康兒手里則握了一只串在棒棒上的冰糖山楂吃。
李觀揖了揖手:“大伯、各位叔父,若沒有事,少游告退了。若兒身子不好,她承不住的,得回家喝藥。”
他大踏步從江若寧手里接過康兒,“來,爹抱你回去。”
江若寧跟在后頭,小聲嘀咕道:“我才不要喝藥,我都好了,你還讓我喝藥。”
李十六一家跟了出去,后頭跟著李初三夫婦,這兩夫妻都姓李,李二三祖上姓什么,早已沒人記得,只知道他是李家的家生子。而今他家的后人從了良籍,還成了李氏族人,這讓李家的家生子們都看到良籍的曙光。
李二老爺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家李賞、李望不比那李十六強上十倍?京里貴人就瞧上李十六了,要他出仕為官?哼!”
李大老爺睨了一眼,就說李觀說的是鬼話,但他們能說不信嗎?在這一輩里,就李觀的官職最高,翻年就要入京赴任,翰林院從四品的陪讀學士,這可是在御前陪侍的,自來這翰林院陪讀、陪讀和掌院大學士,都是皇帝信任和器重的人。
有多少丞相就是從翰林院出來的?
便是六部尚書里頭,也有不少人做過翰林院的學士。
在翰林院當學士的,那都是有大前途。
江若寧問李觀,“你什么時候讓十六去考的秀才?”
“剛回青溪縣的時候,那回我說讓他去奉天府查看三房名下幾家店鋪的生意,實際是讓他考秀才的。翠淺當年嫁十六,原就有些委屈,以她當年在宮中的地位,嫁個小吏是綽綽有余,可她為了照顧我,硬是嫁給十六為妻。
十六與我自小一起長大,讀書識字,小時候是個書僮,也是用心的,我答應過他,只要他考上秀才,就給他謀個小吏做官。”
江若寧笑道:“少游,你真好!知恩圖報。”
“是你好。”
翠淺拉著五斤的小手,“兒子,你爹當官了,是從八品的官,大理寺司獄。”
五斤似懂非懂,見父母高興,也跟著叫了幾聲“好”。
李家二房,七郡主聽說連十六都謀到差事了,喃喃地暗自傷神,“若是鳳歌姐姐在,五老爺也出仕為官的,最少也得是個七品縣令。都怪溫令姝那惡婦,要不是她,我堂姐怎么英年早逝!”
丫頭輕嘆了一聲,這些年七郡主沒少咒罵溫令姝,將李五老爺不能出仕的事全推到溫令姝頭上。
轉眼間,就過完了上元佳節。
正月十六一早,李十六一家、李觀一家都拾掇好了。
李觀查看了一遍,因早幾年江若寧身子不好,他已經習慣家里家外地操勞、過問,生怕哪里有遺漏。
李觀這次入京,要帶李閱的長子李庸去京城讀書,這孩子現下十歲了,因家境好,長得比尋常十二歲的小子還高,就是有些清瘦,眉眼也生得端莊清秀。
李閱叮囑道:“去了京城,要用心讀書,聽你伯父、伯母的話。”
李庸時不時地道:“爹,我都記下了。”
他招了招手,對比他略小兩歲的李應道:“聽爹娘的話,照顧好弟弟,孝敬爹娘。”
李應叫嚷道:“爹,我也要去京城讀書。”
“你去年還說要跟爹學當郎中,怎么不當郎中,這百草圖都看牢了,這就要放棄?”
李閱早與李觀商量過,長子瞧著是個讀書的料,這次子不如長子聰慧,決定讓次子跟他學醫術,繼承李家念慈庵藥鋪,這會子李慶見哥哥要跟伯父伯母一家去京城,也動了心。
李觀寵溺地笑著,輕撫著李應的腦袋,“好好跟你爹學本事,等你大了,來京城看望伯父伯母,要是你的本事好,我們家就在京城開一家藥鋪。”
李應道:“還叫念慈庵藥鋪?”
“對,還叫這名。”李觀與李閱交換了眼神,“照顧好家里,我先走了,有事就寫信,京城李府的地址,你是曉得的。”
周半夏道:“哥保重!嫂子,就勞你照顧庸兒。”
江若寧挑起車簾子,“弟妹安心,我會照顧好庸兒的。”
車輪軋軋,一行幾輛馬車搖搖晃晃出了青溪縣城。
江若寧母子與李觀坐了一輛馬車。
李十六一家又另坐了一輛。
后面還有一輛,里頭坐著李庸與一個長隨小廝冬行,像這樣的小廝多是跟自家服侍的公子一起長大,是小廝也是書僮,就如當年李十六與李觀一樣。
冬行沒出過門,看什么都新奇,他比李庸略大一歲大,身材卻沒李庸高大,這會子拉開車窗上的簾子,伸出脖子左瞧右看。
李庸道:“還是正月天氣,你能不能合上窗,外頭風大呢。伯父要趕在二月初一前赴任,最是耽擱不得,若我病了,少不得要歇下來耽擱行程。”
“六少爺,奴婢錯了!”冬行規規矩矩地合上窗戶。
李庸翻了個白眼,“且安靜些吧,我要看會兒書。”
“少爺已經是神童了,怎么還看?”
李庸懶得理會他,自尋了本書讀起來。
江若寧還好,翠淺因為胎剛坐穩,沒行幾日就吐得一塌糊涂,李觀便道:“要不你們一家稍后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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