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和夏蘭都是一愣,素來林芷萱出去多是叫秋菊跟著的,如今夏蘭也不敢多問,只是恭敬的與秋菊冬梅一起,給林芷萱換好了衣裳。
秋菊似是想問什么,林芷萱卻只道:“讓他們準備浴桶,我回來想沐浴。”
“哎。”秋菊點頭應著了。
夏蘭已經提了燈籠,跟著林芷萱出了門。
夏蘭是個素來不多話的,一路上只默默跟著林芷萱,并無她話,卻只覺著這路走得不對,怎么竟是朝著后花園去的。
夏蘭心中思緒百轉,卻始終沒敢開口詢問,直到了東暖閣門口,林芷萱才命夏蘭去敲門。
夏蘭躊躇了片刻,卻始終沒有忤逆林芷萱,自上前去敲了敲門,里頭的人問:“這么晚了,是誰?”
夏蘭看向林芷萱,林芷萱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答話,夏蘭才值得道:“是王妃娘娘,過來探望烏蘭側妃。”
只聽著里頭的人“呀”了是一聲,似是吃驚,繼而趕緊開了門,是個府里的老嬤嬤,見著林芷萱,她雖然還不曾見過,但是只瞧著身量做派,還有這燈影下的姿容,王府中怕是除了那位剛過門兒的王妃,再沒有哪一個女子能是這般模樣,而且她還從未見過了。
老嬤嬤瞧著林芷萱的模樣,也是喜歡,卻也心疼她,只趕緊才道:“娘娘怎么能到這里來?小心染上這不干凈的東西,娘娘還是速速回去吧。”
林芷萱瞧著這老嬤嬤面容慈善,對她也是當真關心,臉上也不禁柔和了幾分:“嬤嬤不必擔心,我只是來瞧瞧烏蘭側妃,她如何了?”
那嬤嬤滿臉的心疼,道:“娘娘真是菩薩心腸,佛祖必會保佑娘娘逢兇化吉的。只是這烏蘭娘娘起先吃了藥,好多了,可醒了之后,就又不肯吃藥了,如今,唉,也不知還能不能救得活。”
林芷萱含笑點頭應了,道:“我進去瞧瞧。”
“哎。”那老嬤嬤應著,復又鎖了門,阿如早已經聽見響動出來,領了林芷萱進去。
屋里頭很是昏暗,也不怎么暖和。
林芷萱擰了眉頭,對夏蘭道:“這兒炭火燒得不夠旺,明兒讓小廝再多填幾簍炭來,多燃幾個炭盆,這天花喜寒怕熱,故都在冬日里發作,春日里就不藥而愈了,若是這屋里暖和點,對她對你們都有好處。”
阿如點頭:“我記住了。”
林芷萱對夏蘭道:“你去外頭等著我吧,這兒阿如伺候著就好。”
夏蘭知道林芷萱是心疼她,怕她染上天花,可是林芷萱都不怕,她又怎么能退卻,只不肯走:“娘娘,夏蘭不怕,夏蘭要在這里陪著娘娘。”
林芷萱含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與烏蘭公主有話要說,你在這里不方便。”
這個理由夏蘭終究是無法辯駁,只得點頭應著,退了出去。
林芷萱走到了床前,第二次見到了那個異族女子,她躺在床上,半瞇著眼睛,昏黃的燭光下,那樣的蒼白憔悴。
阿如取了津了醋汁的帕子給林芷萱捂著口鼻,又取了椅子來,放在床邊,讓林芷萱坐了。
阿如上前輕輕搖醒了烏蘭:“公主,公主,王妃娘娘來看你了。”
烏蘭緩緩地睜開眼睛,瞧著坐在她床前的林芷萱,似是有幾分詫異,可繼而,唇角帶了一絲淺淺的輕笑,頗有幾分嘲弄的意味,烏蘭咳嗽了幾聲,才繼續對林芷萱道:“娘娘既然怕,又何苦要來。”
林芷萱聞言,也是淡淡一笑,會心地結下了圍在口鼻處的布。阿如一驚,急忙道:“娘娘,您圍著。”
林芷萱含笑道:“你也出去吧,我與你家主子說說話。”
阿如看了看林芷萱,復又看了看烏蘭,烏蘭對阿如點了點頭,阿如終究退了出去。
烏蘭盯著林芷萱,似嘆似笑地道:“娘娘當真天姿國色。”
林芷萱淡淡一笑,卻并沒有與她客套什么,只是問道:“你為何要逃啊?你明知外頭世道如此之亂,連王府都亂了,亂到能讓你輕易逃出去,那外頭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況且,你的父母部眾,十幾年前都已經死了,蒙古早已經忘了有你這樣一位烏蘭公主,即便是你當真有幸回到了蒙古,你也早已經不再屬于哪里了。”
烏蘭聽著林芷萱的話,眼神漸漸飄遠,似有些茫然,繼而卻笑了:“我都知道。可是我當真在這個鳥籠子里活夠了,他去爭皇位去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想要坐那個位子,但他還是去爭了,只是因為他覺著,自己有能力去坐那個位置,但是,那其實并不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
就跟我一樣,若是他爭上了,我會被迫被關到一個更狹隘的籠子里,規矩,方圓,會一步步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在這里,我還能偶爾出去走走,到了那里,呵……我寧愿自由自在的,哪怕再多活一天,都不想一輩子去苦熬著那種日子了。”
林芷萱微微挑眉笑了笑:“那讓我去苦熬著,豈不更好?你又何苦費盡心思,讓阿如把我騙來,想要害我的性命呢?”
那些話,雖然還是如同阿如素日的話語一般稚拙,但是林芷萱畢竟也是與阿如相處過一些時日的,林芷萱知道,阿如說不出那樣一番話來。
烏蘭聽了林芷萱的話,卻不害怕,反而有幾分如遇知己的痛快,她忽然笑了,繼而咳了起來,她忽然想跟林芷萱說話,說盡可能多的話,把這些年憋在心里的話都說出來,反正自己要死了,自己與她多說些話,說不定能讓她也染上天花,何樂而不為呢。
烏蘭笑著對林芷萱道:“不,你跟我不一樣,你是從小長在這深宅大院里的,你喜歡這樣,喜歡規矩。哼,我所不能忍受的一切,恰好是你們最享受的東西。”
林芷萱微微點頭:“或許你說得有理吧,但是為什么要害我呢?我與你素不相識,只見過一面而已,我想我并未與你結仇。”
烏蘭聞言卻是微微一愣,繼而淡淡道:“是呀,你何其無辜,何其不幸。可是誰讓他偏偏喜歡你呢?他是我的仇人,他終于找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我怎能親眼見他歡喜,我怎能不將你毀去。”
林芷萱聞言卻無奈地嘆了一聲:“真的是因為他是你的仇人嗎?還是因愛生妒呢?”
烏蘭仿佛被林芷萱扼住了咽喉,一時說不出話來。
“二十年了,烏蘭,你真的還不負初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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