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頭已經看出來老三和老四兩家早晚要起來,他希望這兩家能把大房一起帶起來。至于老二,那就是個舍不得攪家精的窩囊費、糊涂蛋,只有看滿河能不能爭些氣了。
之后,老爺子又責怪起錢三貴來,“滿江小子年紀輕輕就死了,多可憐。你們也該早些給他立個冢,讓他魂歸故里,享用后人的香燭紙錢才是啊……”
錢三貴嘆道,“先是兒子身子不好,接著一件又一件的事發生,就耽擱下來。爹說的是,這件事不能再耽擱了,過些日子就辦。”
大家商量著趕在年前給錢滿江立個衣冠冢。
他們幾人走的時候,王氏又把一大包從省城帶的東西給了他們。
臘月初,崔掌柜如愿以償地帶著兩千多斤香腸去了京城,還帶了錢亦繡送梁錦昭和宋懷瑾的禮物。
錢亦繡想著梁大叔和宋公子讓自家的腰桿硬了不少,特別是“投毒事件”,最應該感謝的源頭其實是梁大叔。若沒有他的交待,崔掌柜也不見得能那么傾盡全力地幫忙,還因為“內疚”把黃鐵這樣既有武力值又有關系戶的人給了自家。
想著應該給他們帶點東西,表達一番自家的感激之情,再把巴結的紐帶維系的更結實一些。可惜自家現在沒有啥拿得出手的,唯一的稀罕貨香腸已經不用自家送了。
想來想去,覺得這些豪門公子啥都不缺,最喜歡的就是新奇。她找出了幾個錢三貴身子好的時候編的精巧籃子,讓錢曉雨縫上綢布點綴了一番,就拿了自家那幾樣新品點心裝進去。
這幾樣點心他們肯定還沒吃過。不管他們愛不愛吃,自家只有這個能力。同時又送了幾壇子醪糟。
第二天小和尚又來了。他說他要跟師傅去京城一趟,大概年后才回來,想再要些素食點心路上吃。錢亦繡就去點心房給他做了許多素食點心,足足裝了幾個大籃子,樂得小和尚眉眼彎彎。
猴哥知道舊主人要遠行,還眼淚汪汪地送他回了大慈寺,又同它的救命恩人悲空大師告了個別。
一晃眼到了臘月二十。小正太錢亦錦放冬假了。要放到來年的正月二十。下晌,來錢家大院拉香腸的李占秋說,他娘明天要來錢家大院一趟。把帳結了,讓三房的人都去大院吃晌飯。
今天是做香腸的最后一天。經過大家齊心協力,近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做了六千多斤香腸,都賣了出去。甚至鄰省都有買家來買。
錢亦繡猜測,錢香家這次至少凈賺三、四百兩銀子。
點心前兩天就沒做了。除了留了八十兩銀子準備用于明年租鋪子、買設備、買食材等用途。三房分了十兩銀子,大房、二房和四房每家分了五兩銀子。另外,魏氏、許氏、王氏、錢華、黃鐵每人給了五百文工錢。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掙了這么多,幾家人著實有些高興。等明年把作坊擴大些。再多招幾個人,就會掙得更多。
第二天,小姑姑自愿在家陪程月。吳氏帶著小兄妹,及躺在牛車上的錢三貴一起去了錢家大院。
錢家嫁出去的姑娘們帶著女婿都回來了。大概知道今天分錢,來領錢的。
大房的大姑娘錢滿婉和二房的大姑娘錢滿枝都嫁去了臨鎮,來這里要走近一個時辰,但為了多掙些錢,還是和自己的相公每天都來干活。
她們兩個都是二十六、七歲,這在前世可是最好的時候,可她們的眼角都已經爬上了細紋,膚色也暗黃粗糙,一看就是風里日里沒少下地干活的。
聽大人們偶爾的談話,她們的日子似乎不怎么好過。她們當然不是錢滿朵那樣自己懶惰不爭氣,而是“人強強不過命”。
錢滿婉的婆家倒是比較富余,只不過她本人“不爭氣”,只生了三個女兒,到現在沒生出兒子。加上嫂子是婆婆的娘家侄女,又生有兒子,所以被挑剔的婆婆和厲害的嫂子壓得喘不過氣來。
錢滿枝的婆家日子不算好過,又因為唐氏當初多要了聘禮,陪嫁又置得少,婆家覺得娶了個高價兒媳婦不劃算,經常受擠兌和欺負。
錢家第二代嫁出去的三個閨女就沒有一個日子好過的。這次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兩口子就掙了七百多文錢,或許婆家會給點好臉色吧。
看看她們,再看看自己的小娘親,雖然流落鄉野,又當了寡婦,還有些癡傻,可遇到了良善的好公婆,對她像女兒一樣呵護。從這點看,小娘親還算有福的。
錢亦繡兄妹先進屋給老爺子和老太太見了禮。老爺子對錢亦繡的態度也挺好,不像老太太滿心滿眼只有錢亦錦。
正說著話,錢香就到了,還帶著小兒子李占冬。李占冬果真長得像錢家人,小少年俊俏、清瘦,唇紅齒白。跟長輩們見了禮,打了招呼就領著錢亦善和錢亦錦去錢亦善的房里探討學問了。
錢香又拉著錢老頭的袖子抹了一陣眼淚,她也有近兩年的時間沒見著老父了。
之后開始算帳。
這次在錢家大院做香腸的就有二十人,除了錢四貴兩口子少做了幾天,其他人一共做了二十八天,每人每天十三文,每人就是三百六十文錢。
錢香把錢給了錢大貴,讓他幫著分,另外又多給了大房五百文,說是大房不僅出了場地,還組織人手干活辛苦了。
唐氏不愿意了,說香腸是在大房做不假,但做香腸剩的那些邊角余料可都進了大房人的肚子,他們還倒賺了,一個月都沒花錢買肉吃。還有就是,汪氏顧娘家,盡招她娘家的人來掙錢,自己想多叫幾個娘家人來都不行。
汪氏氣得不行,跟她吵了起來。
這兩妯娌吵架。錢老太堅定不移地站在大房一邊。歪著嘴罵唐氏道,“你個敗家婆娘,就知道往自家劃拉。你到外面租房子還要給租金,你們用了人家的房子做香腸掙了這些錢,人家是該多分一些錢。”
老太太說話慢,幾次被唐氏打斷,氣得臉通紅。
唐氏振振有詞。“婆婆。我不招你待見,難道你二兒子你孫子不是你親生的?說話總要占著理兒。錢家大院又不止是大房一家人的,還是四房的。還有你和爹的份,還是三叔辛辛苦苦掙來的。大嫂沒出一點力就霸占了大院子,還想心厚多要錢,哪兒有那好事……”
汪氏聽了這話。臉漲得通紅,那么強勢的人也含起了眼淚。也不吵架了。委委屈屈說道,“公爹,婆婆,天地良心啊。這個家可是爹娘主持分的,分家還有二爺爺主持公道,兄弟們都點頭答應了的。她卻赤口白牙地誣賴我。這是讓別人戳我的脊梁骨啊。可憐我這么多年孝敬公婆,幫助小叔。臨了卻被這樣冤枉……”
汪氏在錢家的威信是多年累積起來的。因為她是大兒媳婦,娘家算是有些勢力,也還孝敬,錢老頭兩口子平時給足了她臉面。因為她是大嫂,表面處事也算過得去,幾個小叔和小姑對她也尊敬有加。
見她如此,紛紛勸了起來。
錢老頭道,“誰為這個家做了貢獻,誰是怎樣的人,我心里有數。大兒媳婦也不需要如此。”又說著錢二貴,“家和萬事興,讓你婆娘別沒事挑事亂說話。”
錢二貴聽父親這樣說,便鼓著眼睛罵起了唐氏。
唐氏還要鬧,錢滿枝趕緊拉著她說,“娘,快別說了,一家人算這么清楚干啥呀。”
她比妹妹錢滿朵聰明多了,知道自己娘不受待見,不管有理沒理,只要跟汪氏對上,就只有挨罵的份。
錢滿朵可不愿意了,大著嗓門說,“姐,別人罵娘你沒說幫著些,咋還胳膊肘子往外拐啊。”
錢滿河見她添亂,趕緊把她拉了出去。
唐氏雖然在吵架中敗下陣來,不過也算沒白吵。
她有一點說對了,錢家大院不是大房一家的。錢老頭作主,多給的那五百文,給了四房五十文,老太太五十文,大房得了四百文。
唐氏鬧了半天,一文好處也沒拿到。
錢四貴和王氏雖然覺得不一定非要這五十文,但還是要了,錢不多,是一種態度。
熱熱鬧鬧吃了中飯。飯桌上,錢老頭正式拍板明天就給錢滿江訂墓碑找墓地,再找幾件舊衣物,兩天后正式下葬哭墳。三房病的病,弱的弱,這事就讓錢滿川和錢滿河兩兄弟帶著錢亦錦主辦。
飯后,錢香便去了錢老太的臥房,她使眼色讓吳氏兩口子也去了。錢亦繡也就屁顛顛地跟去了。
汪氏余光看著心里不太舒坦,被錢滿川勸走了。
錢香低聲跟老兩口說這次她家一個月就賺了近兩年的錢,雖然人都快累死了,但大家都高興。她拿了二兩銀子孝敬老兩口,又送了一根金簪子給錢老太。同時,又硬塞了錢三貴二十兩銀子表示感謝,還兌現了李家父子的諾言,送了錢亦繡一根金簪子,一對金耳環。
吳氏還想把錢亦繡手里的金簪子和金耳環要過來,“繡兒還小,不能戴這些。奶幫你保管著,以后給你當嫁妝。”
錢亦繡不給,說道,“姑婆給繡兒就是繡兒的了,繡兒現在戴不了,就給能戴的娘親和姑姑。”
錢香聽了直樂,跟吳氏說,“繡兒大方爽快,對我的脾氣,真想讓她給我當兒媳婦,可惜跟我家冬子差了輩分。”
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這話來了個大喘氣,把錢亦繡也嚇一跳。
之后幾個人又說起了為小爹爹立衣冠冢的事。
錢亦繡覺得小娘親一根筋認死理,她覺得小爹爹沒死,讓她把一個空墳頭當小爹爹的墳頭,她肯定不愿意。尋思著回去跟小娘親通個氣,做做工作,就先回了家。
她先去了小姑姑屋里,把金耳環拿出來獻寶,“是姑婆送我的,我還小,用不上。小姑姑拿去戴。”
這么大的禮錢滿霞可不敢接,還給她說,“繡兒留著長大了再戴。”
“我長大了咱們家就更有錢了,到時候買翡翠耳環戴,我喜歡翡翠耳環。”錢亦繡豪爽地說,又把金耳環推給了小姑姑。
錢滿霞激動的臉都紅了,說,“那姑姑先幫繡兒保管著,若繡兒想戴了,姑姑再還給你。”
錢亦繡又去了自己的小屋,小娘親才午歇醒來。她把金簪子給了程月,“娘親,這個給你戴。”
程月拿著金簪子看了看,笑說,“嗯,好看,留著給繡兒當嫁妝。”
小娘親現在越來越精明了,把吳氏這套也學了來。
錢亦繡說,“繡兒長大了有更好的東西,這根簪子娘就戴著吧。”停了下,又道,“娘,別人都說我爹在打仗的時候戰死了。”
“沒有,江哥哥沒死。繡兒不要聽別人胡說。”程月難得提高聲音說話。
錢亦繡道,“我跟娘一樣,都覺得爹爹沒死。但別人卻認為爹爹死了,覺得爹爹死了就應該入土為安,應該享用家里人的供奉。若是太爺和爺爺想給我爹立個衣冠冢啥的,娘就答應吧。不然,太爺爺該罵娘親了。太爺爺比太奶還厲害,不止要罵娘,還要罵我爺。”
“不。”小娘親只說了一個字,就把嘴抿得緊緊的,眼淚汪汪地坐在那里生悶氣。
錢亦繡把小腦袋放在她的肩上說,“娘,有些事情你不能太任性的,也要為別人想一想。比如我爺和我奶,在他們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還護著娘,不讓娘受委屈,不要壞人欺負娘。若是你在這件事上太任性,會傷我爺和我奶的心的……”
無論錢亦繡怎么說,程月都沒說一個字,第一次生了女兒的氣。
錢亦錦回來后,也跟著勸程月,可程月依舊不說一句話。晚上,連飯都沒出去吃。
錢亦繡和錢亦錦就跟錢三貴夫婦說了程月對立衣冠冢的抵觸。
錢三貴嘆道,“我能想到你娘會有抵觸,但這是大事,必須得讓滿江入土為安。不能因為你娘有病抵觸不愿意,就不去做這件事。好好跟你娘說說,她雖然不算很清醒,但還是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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