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言開著車,經過了每一個熟悉的道路,最后把車穩穩地停在了電視臺的停車場里。·她想起自己居然一直還沒有告訴范城澤,已經開始正式上班的事情。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交談甚少,范城澤越來越寡言,蘇曉言更恐影響他的情緒也越發安靜。突然,她有一陣沒來由的恐懼,那是來自內心陰暗處的那個傷疤,似乎被這恐懼悄悄地撕開,讓她不得不正視生活的缺陷。她想起了跟前夫陸鳴相處的最后時光,就是如此,沉默,習慣和逐漸的斷裂。
她莫名的心慌,想打電話給范城澤隨便說點什么,又想起剛才的不快,便硬生生地把手機扔回了包里,開門走了出去。臺里一派忙碌,蘇曉言好像踩回到了自己的國度上,再多的不快都拋之腦后。
趙宇做事從來滴水不漏,哪怕警方重新開始調查,蘇俊聰強奸的證據依然會是確鑿。所以他毫不擔心,只是想到蘇曉言那雙眼睛,心里有點異樣。這幫村民在拿了補償款后依然鬧事不斷,引起了市里的極度反感。所以,范城澤并不畏懼事態難控,只是深入其中越發心寒蘇曉言的不應該。
“讀新聞的人出來,有莫名其妙的正義感。”趙宇感慨:“別怪她了,她奶奶生死未卜,難免生氣。”
“認識這么久,其實我根本就不懂她。”范城澤苦笑。
傍晚,回到范家別墅。
一進家門,奶奶李春玉攔住了他,說:“你媽媽好不容易剛睡去,你跟奶奶先聊會,醒了再去看她。奶奶燒了點蓮子湯,喝完去去火。看你這個孩子,上火的嘴角都要裂開了。”
范城澤點點頭,拿過碗吃了起來。
李春玉坐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范城澤便問:“奶奶有什么事情嗎?”
“思思奶奶來電話,說你和思思又在交往了。”
“沒有,只是工作關系。”
李春玉好像沒聽明白范城澤的話一樣,自顧自地繼續說:“我和思思奶奶把你們倆的八字去合了下,真是好姻緣啊。”
“奶奶,現在公司事情這么多,爸爸媽媽身體又不好,你就不要再說這些無趣的事情了。”范城澤心中的那股煩躁之火又冒了出來。這一整天,何時有個清凈?
“什么事情無趣?”一聽聲音,兩人都抬頭,看到陳君走了進來,她看起來瘦了很多,保養得再好的皮膚也顯得松垮無光澤,一下子好像老了10歲。“我聽著很好,媽,有選出日子來嗎?”
“有,有,你來看,今年這2個時間都合適。·”
“奶奶,媽媽,你們倆到底在干什么?”范城澤生氣地站了起來。
“阿澤,昨天思思奶奶來家里玩,說你們的年齡也老大不小了,不要總這么拖著。這些本來是我們男方的事情,現在人家女孩子主動開口了,我們能不張羅嗎?”奶奶解釋道。
“我和思思根本沒有到這個地步。”
“哪個地步才算?都在公眾場合親嘴了。”陳君淡淡地說。
“不管你們怎么想,我不可能跟王思思結婚的。”范城澤雖有點尷尬,但還是再次強調。
“可以先不結婚,訂婚也可以。”奶奶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
“這不可能!”
“范城澤,你太任性了!你爸爸被市政府叫去問責,你哥哥說不定還要再加個誣陷害人的罪。最主要,這個公司四面楚歌,有多少人等著看我們范家的笑話啊。”
“我跟她結婚難道就能解決這一切了?”
“是的。媽媽也不喜歡被脅迫,可是人家奶奶就說開了,只要確定了訂婚,合同馬上就簽。”
“他們拿國家的項目來換取自己的利益。太過分了。”
“別說這些話了,誰有權誰就有能力。你無法否定,也無能為力。有本事,你現在馬上去把合同簽了,沒有的話,就答應結婚。思思哪兒不好?你娶她總比娶那個一心向外的蘇曉言好多了。”
“媽媽,我娶不娶王思思跟蘇曉言沒有關系。公司我會救,王思思我不會娶。”范城澤甩手,看也不看她們倆,走了出去。
“你是不是巴不得哥哥不要出來!?”陳君的話好像一顆子彈射中了范城澤最薄弱的地方,他怔怔地站了一會,再走了出去。
范城澤驅車來到了公司樓下,其實他也不知道去公司干什么,看著沖入云霄的大樓,茫然。下到前面的廣場走了走。他現在遇到心煩的事情,偶爾會在這里走走,點了一支煙,坐在長椅上,看著前面的大樓,腦子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小老板,有一陣沒有來了啊。”
“阿姨,你好,每次都能遇到你。”
“我老了也沒地方去,就都在這里活動活動。”
“阿姨看起來不老了,好像比我媽媽還小點。”
“你媽媽?呵呵。”那女人臉上突然多了點落寞,“上次的蝦餃皇還可口嗎?”
“非常不錯,謝謝你。·您手藝真好。”
那女人聽完,一臉的滿足,但看范城澤依然滿臉憂慮,便問:“看你很心煩的樣子,怎么了?”
“公司不大好。唉,也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也不是秘密,我哥哥因為資金問題被抓進去了,我們在極力營救他。”
“真的?”那女人臉上的驚訝居然有幾絲欣喜,范城澤理解這種看客的心理,k市人誰不是一邊惋惜一看熱鬧,便也不想計較,轉過了臉繼續抽煙。
“別誤會,阿姨只是沒有想到這么大的公司也會有困難。”那女人連忙解釋。
范城不想介意,只是笑笑說了句沒事。
“我想他有你爸爸在,沒什么好擔心的。我記得你之前說很想在h城生活,沒辦法才回來,你這么能干,應該脫離你爸爸和哥哥自己闖出一番作為來的。”
“謝謝阿姨。我是范家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呢。總得公司好了,哥哥出來了,我才能離開。”
“傻孩子。現在公司不好,你可以離開。你如果救了公司,你就是接班人了,為什么又離開?”
范城澤看她一臉不解和著急的樣子很可愛,就笑了起來,但也不想再跟她多說。從遠處看天一大廈,好像再多的煩惱都拋之腦后。它這么美,凝聚了父輩的所有心血,是這個城市發展的坐標,是范家的榮耀,是他的土壤。
“我走了,阿姨。你也早點回去。”
“不是,城澤,你心眼太好了,你爸爸說你更像他,你有能力,理應接替公司。不能傻乎乎地拱手相讓。”這女人的話已經逾越了陌生人交流的界限,讓范城澤心生疑惑,站住看著她。
她長相清秀,但是氣色不佳,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是漂亮。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好像在等他,又好像不是,遇到多了,范城澤也就習慣了,一些不能與人言說的話也愿意跟她聊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透露得太多,她如今的話里不像過去那樣隨意,似乎很了解自己。
“阿姨,你認識我爸爸嗎?”
“啊?哦。怎么起風了,我先走了,城澤,再見。”那女人匆匆離開,讓范城澤心頭的疑慮更深,但他沒有心思去探究這么一個陌生人,便再抽了一支煙,才往公司走去。
遠遠的,他看到了爸爸的車停在路邊一棵樹下,剛要疾步上前,卻看見剛才與自己閑聊的女人上了車,她上車前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什么,又上了去。看起來她確實認識自己的爸爸,為什么不愿多說?范城澤腦海里冷不丁地冒出“小三”“情人”,又覺得可笑,便搖了搖頭,繼續往公司走去,天性淡然的他,對這些事并不熱衷。
雖然范城澤知道憑著蘇曉言的心性晚上是不會主動來公寓的,但是他還是怕回去看到她,想想還是回了別墅。他輕輕地開了燈,穿過客廳往樓梯走,卻看到偏廳有亮光,想著是不是晚歸的范偉明在那里喝紅酒,便走了過去。
推開門,看到了陳君,母子倆都愣了下。陳君沒有想到范城澤生氣出走了晚上還會回來住,范城澤更沒想到一向早睡的媽媽居然在這里喝紅酒。母子之間總是跟隔了一層什么似的,相見又顯尷尬。
“哦,是媽媽啊,您早點休息,我回房了。”
“阿澤,你進來吧。你爸爸還沒回來,坐著陪下我吧。”
范城澤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兩人跟過去一樣相對無言,就這么靜靜地喝著酒,看著窗外樹影婆娑。
過了好久,窗外有車駛入的聲音,陳君握著酒杯的手不覺加了力道,范城澤起身去門口等待范偉明。
“你們倆怎么都沒休息?”范偉明看到這母子倆很是驚訝。
“爸爸,您怎么這么晚回來。”范城澤想起剛才看到的車和那個女人,心里滿滿的疑惑。
“有點事情。快回房休息吧。”范偉明言辭閃爍,看了眼背對著自己的陳君,微微皺眉就想往樓上走。
“你去睡客房。”陳君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范偉明沒應,繼續往前走。
陳君突然把酒杯砸到了地上,跑出去一巴掌打到了范偉明的臉上,說:“你心里有沒有阿光的,每天花天酒地,不救兒子。他在里面過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
“全世界就你心里有阿光,那你怎么不讓你的寶貝弟弟把錢拿出來,而不是背后想乘機吞噬我的公司?你每天指責我沒救阿光,指責我經營不善,那我把公司給你啊。讓我過清凈日子可以嗎?”
“你想跟誰過?跟那個女人嗎?這么多年你還被她迷惑,她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啊?”
范偉明沒答,惱怒地推了一下陳君。范城澤很是尷尬,他不喜參與到父母這樣的爭吵中,覺得他們高大的形象就這么在自己面前轟然倒塌。他想起傍晚看到的女人,怎么也無法把她跟自己的爸爸聯系起來,可依現在來看,確實有著很大的關聯。
“爸爸,你怎么可以這樣?”范城澤心里有氣,去扶陳君,誰知卻被她一把甩開,推了出去,驚愕的他一時沒站穩,居然摔倒了。范偉明一看,吼道:“你是不是瘋了?好好地推阿澤。”
“我是瘋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們想全家團聚,你就想撒手不管一走了之。”陳君劈頭蓋臉地說了出來。
“不要亂說話!”范偉明氣極,繼續說:“我承認我一把年紀了很想退休,我這么累,你有關心過我嗎?你每天催促我,懷疑我,這么多年,你是一點沒變。”說完,他疾步上樓。
陳君看到范城澤滿臉的疑惑,驚覺剛才言辭過激,突然不想爭辯,流著眼淚往房間走。范城澤疼惜地看著陳君的背影,站著不知所措,看到了靜靜站在門口的奶奶李春玉,投去了不解的眼神。奶奶搖搖頭,說:“去睡吧,孩子。”
依然忙碌的公司無法讓人端詳內里的不安,但隨著范偉明身體的每況愈下,明眼人有了更多的猜測。與交通部項目合作的商談是這個公司在困境里打開的出口,很多人等著它打開后,再做去留的決定。
王思思看起來心情很好,開會后,她不請自來到了范城澤的辦公室。“這么快的效率,用不了幾天就該簽訂最后合約了。”
“是的。希望能合作愉快。”
“等簽訂了,我就退出,調別的單位去了。”
“什么意思?”
“避嫌啊。”王思思笑得有點羞澀,在書柜前佯裝很有興致。
范城澤放下筆,皺起了眉頭,他站起來,走到王思思面前,臉上微微的無奈:“思思,如果這段時間我讓你誤會,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但是,我希望合作是合作,我們是我們。”
王思思居然沒有惱,臉上依然掛著笑,但抓著書的手卻加重了力道,連她自己也不知的痛感從指甲處傳來。“你家奶奶送過來的兩個訂婚時間,你覺得哪個更合適,10月我覺得有點倉促了,要不就選擇元旦附近吧。”
“王思思!”范城澤對于她的裝傻無法容忍,抓住她的手臂,痛苦地說:“不要這樣了,好不好?你幫我,我和天一都感激你,也不會讓你們吃虧。”
“范城澤,我有什么不好?你就這么不待見我,我全心全意幫你,幫你的公司,她呢,卻在背后拆你的臺。”王思思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我不是沒人要,是我只想要你!”
“這辦不到!”
范城澤像被人抽取了精神,頹廢地坐到了沙發了,過了好久,他都不知道王思思什么時候離開了辦公室,只聽到手機鈴聲一直在響。再過了一會,秘書急急進來,說:“小范總,陳總,您的媽媽進了醫院,老太太讓你趕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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