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動身去香殿時,佟嬤嬤為清耀夫人更衣,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夫人當真準備回清河了?”
清耀夫人微微抬起下頜,讓佟嬤嬤為她系領子,眼睛看著高幾上華光暗斂的獸紋香爐:“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如今又是有身份的人,我總不好跟她硬著來,平白叫外人看了笑話。”
佟嬤嬤為她系好領子后,往后退了一步,依舊彎著腰,話里有幾分擔憂:“那老太爺那邊,夫人怎么交代?”
清耀夫人輕輕撫了撫大氅邊上的風毛,淡淡道:“總不會讓老太爺失望就是。”
佟嬤嬤不由抬起眼:“夫人是已經有了對策?”
清耀夫人卻什么也沒說,只是面上露出淺笑,然后轉身往外。
白焰一進來就發現安嵐的臉色比早上的時候更差了,他目中露出擔憂,在她身旁坐下,手指輕輕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安嵐勉強睜開眼:“謝藍河起了香境,你是怎么攔住他的?”
謝藍河是在景府起的香境,瞞不過她,只是她不知具體情況,只知那香境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不到半柱香時間就消失了。
白焰道:“他沒有動真格,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被我識破了,那香境自然就起不了作用。”
安嵐看了他一眼:“你能識破香境?”
白焰道:“能。”
安嵐打量他:“如何做到的?”
白焰笑了笑,輕輕捏了一下她的下巴:“這對我而言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事。”
安嵐微怔:“……你,能起香境了?”
白焰搖頭:“不能。”
安嵐沉默片刻,閉上眼幽幽地嘆了口氣。
白焰又在她微蹙的眉頭上撫了撫:“你這樣強行起香境,川連如何?”
“謝藍河沒有強闖進來,應當是哄住了她,不過……”
“不過什么?”
安嵐微微睜開眼,卻沒有看他:“她那張臉,當真是雌雄莫辨,倒讓我想起一個人。”
剛剛那場不僅僅是為了迷惑川連,還有一個目的,是她想看一看川連的真面目。她一直知道川連那張臉是假的,但這段時間,她將川連拉進她的香境里十幾次,卻沒有一次能真正看穿川連那張臉。她不明白為什么,就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障礙擋在那張臉面前,她的香境都難以沖破。
直到昨晚香蠱真正影響到她,今日川連又帶著那只香蠱來找她,她當時在園子里就已心有所感,那種感覺難以描述,那些虛幻的,神秘莫測的香境規則里突然進來了新的東西,不,應該是她忽然發現了新的規則,所以她強行起了香境。
白焰問:“誰?”
安嵐道:“天璣殿上一任大香師,百里翎。”
白焰側身和她靠在一起,手支著腦袋:“一樣的臉?”
他聽說過百里翎的過往,也聽說過,那個男人有著怎樣妖嬈風流的一張臉。
安嵐換了個姿勢,靠在他懷里:“不是,不一樣,只是那感覺很像。我只是在想,如果她真的是孔雀,當年你怎么會找上她?后來你終止了與她的合作,究竟是因為我,還是還有別的原因?”
白焰:“……”
安嵐又問了一句:“廣寒先生留下的那封信里,是不是有答案嗎?”
白焰道:“沒有。”
安嵐唇邊勾起一抹笑,在他懷里抬起眼看他:“沒有嗎?白公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焰有些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又在想什么,好好休息,別再傷神了。”
安嵐唇邊依舊噙著笑:“你不說,是還沒想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嗎?”
白焰嘆了口氣:“你啊……思慮如此之多,身體怎么好得起來。”
“都是和你學的。”安嵐閉上眼睛,其實還有許多事,但她是真的累了,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便道,“我睡一會,一個時辰后叫我起來。”
白焰起身將她抱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又在旁邊看了一會,才起身離開。
謝藍河在回去的路上,問了川連一句:“你不能確定她的情況?”
川連微微點頭:“她確實是受了傷,這點我能肯定,但是,似乎又出了一點小意外。”
“什么意外?”
川連搖頭,面上露出沉思:“我也不清楚。”
謝藍河輕皺了一下眉頭:“三掌柜此言是何意?”
川連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他是否已經動怒,依舊用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道:“我說不清大香師的能耐究竟有多大,興許你親自去看一看,便能明白。”
謝藍河問:“她對你起的究竟是什么樣的香境?威脅到你?讓你感覺到了危險?”
川連還是搖頭:“沒有任何感覺。”
謝藍河道:“沒有任何感覺?”
川連點頭,于她而言,沒有任何感覺才是最可怕的感覺,因為她不知道對方究竟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她自身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那一瞬,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
謝藍河沉默了一會,打量了川連一眼:“你心有怯意。”
他對旁人情緒起伏和心境變化的感覺非常敏銳,所以他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但他說出這句話時,心里卻又有些許疑惑,在香谷和道門的每一步謀算都進行得如此順利的情況下,川連反而心生怯意,實在難以理解。
川連頓了一下,才道:“面對大香師,心有怯意很正常。”
謝藍河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帶著些許冷意:“你之前并無怯意。”
川連道:“我并不否認,只是謝先生為何如此關心我的心境?”
謝藍河道:“我只關心你的允諾能否實現。”
川連道:“您請放心,令堂只要能再撐半個月,謝先生亦不食言,我定能讓香蠱續她的命。”
謝藍河沒有說話,只是看了她片刻,才轉身。
川連回了天下無香后,拿出那只香蠱,輕輕放入水池中央的桃木盤上。她能感覺到這小東西真的比以前強壯了很多,并且果真對安嵐造成了難以抗拒的影響,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她心里卻莫名生出一絲不安。
剛剛在白園,她以為安嵐會強行搶走她身上的香蠱,或是將她扣下,卻沒想到對方并沒有那么做,只是對她起了一場香境,然后就放她離開了。
安嵐為什么不留下香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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