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老夫人轉身對表情有些訕訕的黃夫人和顧夫人道:“妗姐兒不懂事,你們也不能寵著她。”
黃夫人和顧夫人都是看過這出戲的,自然知道這出戲名字里雖然有個“棺”字,臺上演起來卻是一點忌諱都沒有的。只是又不能跟尚老夫人爭辯,只好閉了嘴巴不說話了。
男人們和女眷們中間就只隔了幾面屏風,這邊的動靜那邊自然聽得清清楚楚的。就在女先兒拿了折子要尚宛妗重點時,屏風對面忽然有人開口說話了:“本世子倒覺得《大劈棺》很好,莊周的故事怎么演都討人喜歡的。”
竟是凌王世子在為尚宛妗說話!
尚宛妗跟錦書面面相覷,眼里都帶著難以置信,長邪之前才提醒過她小心韓懷瑾,韓懷瑾這會子怎么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為她出頭了!
尚宛妗下意識的又扭頭去看尚宛儀,只見尚宛儀眼里也帶了震驚之色,桌子下面的手死死的絞著衣袖,扭頭對上尚宛妗的視線參雜著憤怒。
尚老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尚知章已經開口了:“既然大家喜歡,便點一出大劈棺吧!”
尚知章都發話了,尚老夫人自然不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于是立即松口點了一出《大劈棺》。
戲折子接著往下傳,尚宛儀、尚宛逑、尚宛宛等人分別點了出什么戲,尚宛妗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了。她的心思還落在長邪和凌王世子身上,在尚宛妗看來,凌王世子是一個很冷漠的人,上一世的時候,除了尚宛儀是他的軟肋,他對誰都能狠得下心來。從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名義上的妹夫陸展塵的命這件事就可以看出。
這樣的韓懷瑾,就算是真的覺得《大劈棺》好看,也不會這個時候說出來給尚宛妗解圍才是。
尚宛妗攏了攏袖子,覺得自己有些糊涂了。一直到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起“肝腸斷,心痛膽裂。日月無情天地黑,悲悲切切先生去也。”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大劈棺》是由《莊子休鼓盆成大道》改編而成的,講的是,莊周一日見一寡婦用扇子扇亡夫墳上的土,只等土干了就再嫁的故事。莊周因此回家試探己妻田氏,偽病死,成殮,幻化楚王孫,攜一家僮來家。田氏見王孫,頓生愛慕,擬嫁之,洞房中王孫忽患頭痛,謂死人腦髓可治。田氏乃劈棺取莊周之腦,莊周突然躍起,責罵田氏。田氏羞愧自殺,莊周棄家而走。
若是別的小娘子聽韓閬的話來聽這出戲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尚宛妗卻是聽懂了。韓閬這是叫她果斷些呢,莊子休若是一味的忍讓,如何能夠成大道!
領會了韓閬的規勸之意之后,尚宛妗又覺得有些好笑,越是接觸得多,她就越覺得韓閬跟傳聞中的很不一樣。大約是從心里沒有把自己當作好人,所以提點別人的方法都這般的讓人哭笑不得。若她再愚笨一點,沒有領會到他的苦心,豈不白費了一片好心。
尚宛妗又想起下午的時候錦書說的韓閬比長邪做得好的話來,心里也深以為然起來。
除了哥哥和錦書外,韓閬大約是第一個真心為她好的人。
晚宴之后,大家由著下人們收拾桌子,移步到前面的小梨花木桌旁邊坐著看戲,小桌子上擺了草餅、棗泥山藥糕、雙色馬蹄糕、蟹粉酥等各色點心以及葡萄、水蜜桃、雪花梨、荔枝、龍眼等各色新鮮水果。
尚宛妗吃了兩顆荔枝之后,發現尚宛儀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尚宛宛和秦婉正告辭要回自己的院子。尚宛妗想了想,等尚宛宛和秦婉走了一會兒之后,這才跟尚老夫人說自己身子不大舒服,要回漱春院。
尚老夫人看戲看得入港,自然不管她的,擺擺手讓她自去了。
今兒個的天氣算不得晴朗,天上無星無月,走出了花園就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路。好在澍荷是個穩妥的,猜著尚宛妗這會子要回院子了,就提了燈籠在路口處等著。
澍荷打著燈籠,錦書挽了尚宛妗的手,朝著漱春院的方向走去。這邊種了好幾棵槐樹和榆錢樹,戲臺子那邊的燈光已經看不見了,倒是咿咿呀呀的唱腔和拉二胡敲小鑼的聲音,似乎還近在耳邊。
錦書笑著逗澍荷:“怎么站在這兒等了?都是蚊子,你該去花園那邊等,點了驅蚊草不說,還可以看會兒戲。”
一說到這個,澍荷就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回去了小姐可得賞婢子一盒清涼的藥膏,婢子脖子上和胳膊上都是蚊子咬的包,可癢了!”
尚宛妗也問:“怎么不過去等?”
澍荷四周看了看,下人們都去花園那邊看戲去了,周圍并沒有旁人,于是壓低了聲音道:“婢子倒是想去花園那邊等,可是婢子不敢。小姐,等回了房間婢子再跟你講。”
尚宛妗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心里卻是明白了,澍荷這是撞見了什么。
尚知章的逢九壽宴,來赴宴的雖然只有尚家的親戚,可來往的人到底不少,又是準備演習,又是搭戲臺子,府里今日亂著呢!一亂就會出事,也不知道澍荷到底是撞見了什么。
回到漱春院之后,進了屋子,錦書立馬關了門窗,然后親自站在門外替尚宛妗和澍荷望風。
澍荷這才小聲道:“婢子看到了二小姐和世子爺。”
尚宛妗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澍荷道:“錦書姐姐今天下午是不是找了松夏去花廳打探世子爺的消息?晚宴的時候,松夏來漱春院尋錦書姐姐,沒找到人,就把事情跟婢子說了,說一下午的時間,世子爺都在顧老夫人和顧姨娘面前逗趣,二小姐也陪著。丫鬟婆子們都說世子爺這是看上了我們家二小姐了。”
“婢子是有些不信的,二小姐剛從家廟回來才多久,怎么就被世子爺看上了呢!”澍荷說著神色間帶了些后怕,“剛剛婢子看時間也不早了,外面黑,就帶著燈籠想要過去找小姐。這條路是婢子平日里走慣了的,剛剛去的時候一路聽著戲臺子那邊的聲音,也就沒有點燈籠。”
“誰知剛走進花園沒多遠,就看到那合歡樹下面站了兩個人。本來天就黑,是看不出是誰的,偏生其中一個突然哎呀了一聲,喊了聲’世子爺’,聽聲音正是二小姐。婢子一害怕,腳步聲就重了點,怕被人發現了,婢子抬腳就跑,轉了幾條小路甩掉了他們,然后站在花園門口,點了燈籠,假裝一直在那里等著小姐。”
尚宛妗扭頭看到澍荷的臉色有些白,顯然是被嚇壞了。便道:“沒事,他們沒有抓到你,那咱們漱春院也沒有辦法。”
澍荷這才松了口氣。
尚宛妗叫錦書進來,找了藥膏給澍荷擦蚊子叮咬了的地方,然后又讓錦書叫人打水來洗漱。
自個兒則歪在軟塌上想事情。
韓懷瑾的品性雖然算不得光風霽月,可在某些方面卻有著自己的原則。比如說,他不打算給名分的小娘子,就算是倒貼上來,他都不會搭理的。
如今他和尚宛儀這樣,顯然是篤定了自己娶定了尚宛儀。
明明尚宛儀才剛從家廟回來,在此之前兩人都沒有說過話,怎么就看對眼了呢?
點戲的時候他為自己說話,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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