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聽了這話,并沒有氣得跳起來,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只道,“娘說得有道理,容女兒考慮考慮。”
尤氏見女兒這么聽話,挺開心的,并沒有趙媽媽說得那么難嘛,她內心有點洋洋自得。
母女倆遂講起了衣裳首飾的話題。
尤氏年幼貧苦,后來嫁入阮家,面對那么多金光璀璨的物質撲面沖擊,適應了好些年,最終把自己適應成了這個樣子,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很愛打扮,月月都要做新衣裳,打新首飾,比大姨媽還準時。
是以衣裳淘汰得也快,常常賞給身邊的下人,不只趙媽媽,連跟在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都穿得比褚家的仆婦還要光鮮。
張氏猶自在一旁裝清高,阮家舅舅見老娘沒再繼續說出格的話,也就不再插嘴,只問秀蓀最近的功課。
秀蓀一一答了,當然,除了女四書,其他什么女紅針織,算盤管家都掌握得一般般,張氏在一旁冷著臉撇嘴。
舅舅就又問了阿紅和幾個護衛是否合用,秀蓀當然給予很高的評價。
半個下午,一屋子人湊在一塊兒喝了茶,分析了半天我朝婦女穿衣潮流,一塊兒用了晚飯,便散了。
秀蓀稟了老太太,拉著大表姐回了粉鏡塢,這邊還是她第一次住,姐妹倆在一張床上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阮家舅舅帶著兩個兒子去江浦老宅拜訪了,張氏非要跟著去,阮家舅舅只好應了。
在張氏的心里,她是出身官家的,身份高貴,和老四房這種白身之家沒有共同語言。人恰恰總是看到自己光鮮的地方反而忽略了別人,張氏的父親也早致仕了,卻偏偏想不起來老太太的父親致仕前還是閣老。
秀蓀和大表姐在浣石山房和姐妹們一起陪著老太太用了午膳,一塊兒去了蔥介軒陪阮氏,正巧碰見了尤氏也在。
而她旁邊那個面色尖刻的婦人正是趙媽媽了,秀莞也立在一旁。
大家伙親親熱熱聊著天,正說到讓趙姨娘去永州陪著八老爺的事,趙媽媽自然是前一晚已經聽尤氏說過了,如今特意將話題引到這兒,她轉了轉眼珠子,走到屋子中間,撲通一聲就給阮氏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老奴謝姑奶奶大恩,謝姑奶奶大恩!”
還吩咐屋里侍立的小丫鬟去苾芬館把趙姨娘叫過來給阮氏磕頭。
那小丫鬟站在原地不動,只朝阮氏看去,平日里沒有阮氏的首肯,姨娘們是不能隨意進來的。
阮氏面無表情地微微點頭,那小丫鬟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趙姨娘羞答答進來,柔柔弱弱地給阮氏磕頭,“謝太太成全。”
阮氏一聲也沒吭,只笑吟吟看著她磕頭。
趙媽媽母女倆對視了一眼,交流了一下得意、激動等情緒。
秀莞站在一旁看著,心里也覺得格外難受,兩頰火辣辣得燒得疼。
她雖看不上趙媽媽和趙姨娘,這卻是和自己有實打實血緣的親人,如今在別人面前卑躬屈膝的,她也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打了一遍。
大表姐裝作沒看見,捧著茶碗垂著眼。
秀蓀在一旁冷眼瞧著,對這位趙媽媽沒有了昨天的那種忌憚。
身在底層的人,總是對高位的人有那么一種幻想,覺得上位者無所不能,有無限的權限去壓制別人。
例如戲文里,皇上往往能憑著喜好一語定乾坤,本來山窮水盡的劇情,往往因皇上的一念之差而柳暗花明,悲劇變喜劇。
例如現在,趙媽媽母女妄圖就這么將此事過了明路,從此板上釘釘。
真真可笑可憐。
難道趙姨娘忘了,就在幾個月前,王姨娘就是因為一包巴豆粉末才留在了家里的?
秀蓀是不擔心趙姨娘的,這里面可以玩兒的貓膩多了去了,她相信阮氏完全又能力在送趙姨娘走之前,像對付王姨娘一樣,給她的吃食里加點料,讓她天天爬床也生不出孩子。
可是這個趙媽媽,怎么就這么討厭呢?得了便宜就罷了,還這么高調的賣乖,真不明白阮氏和阮家舅舅這么厲害的人,怎么能容下趙媽媽活到現在。
從蔥介軒出來,秀蓀找了個借口將小喜鵲拉到個僻靜的地方問,“聽說你哥哥在外院當小廝了,讓他去給我跑個腿吧。”
小喜鵲傻傻道,“小姐吩咐。”
秀蓀湊在她耳邊道,“讓他給我想辦法弄包巴豆。”
小喜鵲一聽,腦袋一歪,道,“小姐,你又有什么壞主意呀。”
秀蓀拍拍她的腦袋,笑嘻嘻道,“沒事兒,聽話,出了事兒我兜著。”
小喜鵲得了這話,立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然后轉身跑去外院找她哥哥了。
晚膳時分,一包巴豆粉到手,秀蓀去小廚房找了任媽媽。
用過晚膳又等了一等,秀蓀和小喜鵲一人端著個燉盅去了尤氏住的院子。
秀蓀進了屋先行了個禮,“外祖母,秀蓀聽下人說,最近您睡眠不好,怕是浦口的氣候您不習慣,見廚房有福建剛送來的甲魚,就燉了湯給您送來。”說著將手中的燉盅端到尤氏面前。
尤氏很高興,又見秀蓀身后小喜鵲手里還有個燉盅,秀蓀適時解釋道,“湯多出一些,秀蓀就自作主張又盛了一份,送給趙媽媽嘗嘗。”
她笑著斜睨著趙媽媽,是以小喜鵲將手里的燉盅呈到趙媽媽面前。
趙媽媽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抿著嘴唇的樣子很像趙姨娘,小喜鵲有力氣,高高端著托盤就這么舉在趙媽媽面前。
似乎趙媽媽不接過去,她就不會放棄一般。
這時候尤氏已經由秀蓀伺候著喝了一口,在任媽媽指導下做的當然鮮美無比,尤氏由衷贊嘆了兩句我家秀蓀好厲害之類的。
秀蓀就催趙媽媽也嘗嘗。
趙媽媽嘴唇發白,干笑著道,“我是個下人,怎么配和老太太一個鍋里喝湯。”
秀蓀從容地笑,“趙媽媽多心了,這湯本就是多出來的,您是我外祖母的貼身媽媽,吃我祖母剩下的飯食也是天經地義的。”
她才不會親親熱熱和她拉家常,說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的話。這么沒上沒下,尤氏一個人就夠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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