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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謀-第一百九十章 雪恨
更新時間:2016-07-31  作者: 息時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伎謀 | 息時 | 息時 | 伎謀 
正文如下:
五個月后,太元十六年四月中。

每隔三年的陽春三月中旬,司馬曜會帶著親信與幾個信得過的親王,以及朝中幾個文官武將前去東海郡的玉女峰狩獵,一去便是整整一個月。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算算日子,司馬曜不日便會回宮了。

這五個月以來,桃戈一直為王法慧的事所擾,司馬曜在宮里時,她曾多次想詢問司馬曜,可幾次話到嘴邊,都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不敢,她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賭注。

這日午后,桃戈憑幾臥在軟榻上,手里頭捧著《楚辭》,卻怎么也看不進去。

她是為王法慧的事惱怒,眉頭一皺,一怒之下,拂袖將手里頭的《楚辭》摔下地。

正巧這時,玉浮入內,望見桃戈心神不寧,自知她煩的是什么,卻仍問:“貴人還在為王法慧的事煩惱?”

桃戈不語,玉浮頓了頓,輕嘆一聲,其實王法慧的下落,她從一開始便清楚,只是一直都不敢告訴桃戈,怕的就是桃戈太過沖動。

可如今看到桃戈整日為王法慧的事悶悶不樂食不下咽,她便也無可奈何了。

“奴婢查探到她的下落了。”

桃戈聞言頓時打起了精神,當即轉頭看向她,追問道:“她在哪兒?”

“訓儀宮。”

……………………訓儀宮……………………

桃戈站在訓儀宮下,順著這丈把高的臺階往上看去,遠遠的能望見訓儀宮正殿門上方的匾額。

玉浮站在桃戈身后一側,手里頭端著一個木托,木托上放了一只酒壺,一只酒盅。

桃戈望著這偌大的訓儀宮,一時間百感交集,這便是訓儀宮了,她進宮八年,八年來關于訓儀宮的傳聞多得數不勝數。

宮中人常傳說訓儀宮鬧鬼,她總有耳聞,卻從不曾來過,也不曾想過,這所謂鬧鬼的訓儀宮,其實還住著一個假死的皇后,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桃戈長吸了一口氣,這便踏上了臺階,一層一層是往上走。

耳邊傳來一陣陣木魚聲,愈往上走,那木魚聲便愈近。

待走至正殿外,桃戈推門進了去,入眼的是大殿正中央掛著的白簾,橫在殿中,將里頭全然遮擋住。

玉浮望見那白簾,便快步走至桃戈前頭,一只手將簾子掀起,直到桃戈走進去,她方才放下簾子。

桃戈再往里頭走,便望見一個素衣婦人盤腿坐在殿中,正閉目敲打木魚,左手一串佛珠不停捻動,似乎愈發迅速,口中亦是念念叨叨。

是了,那就是王法慧,十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也是這樣坐在殿中敲著木魚,捻著佛珠,那個時候,她也是一身白衣。

桃戈不由自主的冷笑出聲,道:“你以為吃齋念佛,便能洗凈你一身罪過?”

王法慧聞言身子一僵,分明未料到會有杵席平之外的人過來,七年了,這七年除了席平偶爾過來看她,便再無人踏足訓儀宮,即便司馬曜,她也不曾見到過。

她睜眼放下手中的杵,卻仍捻動著佛珠,而后側首看向來人,卻見是桃戈,起先有一絲驚詫,卻也是轉瞬間便露出一絲笑意,道:“張貴人,許久不見。”

桃戈聞言淡淡一笑,卻并不言語,的確是許久未見了。

王法慧對她做了個手勢,請她坐下,桃戈也不客氣,一面走去坐下,一面又道:“定皇后早已過世,不知我應當喚你什么?”

王法慧微微一笑,道:“隨你的心意。”

“喚你皇后,總顯得別扭,喚你容德姐姐,又略顯虛偽,不妨喚你的名字吧,”她冷冷一笑,目中忽然閃過一絲狠厲,“王法慧!”

王法慧依舊是一笑而過,“我早已是死人,沒有身份也沒有地位。”

桃戈自知她在怪她不知禮數,便嗤笑道:“說笑罷了,姐姐何必當真呢。”

王法慧笑而不語,桃戈道:“姐姐,咱們二人若是走出去,旁人會不會將我們視作雙生姊妹?”

“也許吧,只是我不及你年輕貌美。”

“那,是我跟著你沾光,還是你跟著我沾光?”桃戈言語間略帶威脅。

王法慧自知她來意不善,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迎合著她笑道:“自然是我跟著你沾光。”

桃戈冷笑一聲,“姐姐可是皇后,而我不過是個貴人,豈是你跟著我沾光。”

王法慧依舊不語,面無表情。

“梓童,多好聽的稱呼,陛下何時也能這樣喚我,”桃戈故作艷羨。

王法慧輕蔑一笑,“只要你有本事,總有一日,陛下也會如此喚你。”

桃戈噗笑,“姐姐果然心有不甘,怪不得千方百計唆使席平置我于死地!”她言語間恨意愈發顯然。

王法慧聞言倒是泰然自若,不屑道:“原來是報仇來了。”

桃戈不緊不慢的轉頭望向玉浮,給她使了個眼色,玉浮意會,這便近前,將手中端著的木托置于幾案上。

桃戈隨即執起酒壺,一面慢悠悠的將酒倒進酒盅里,一面又道:“可不是我要殺你,這都是陛下的意思。”

話音落下,酒也斟滿。

桃戈放下酒壺,未聽王法慧接話,便又道:“說起席平,她也不愧是你王家人,果然只忠心于你王家的姊妹,我想使喚,還使喚不來,”想當年席平在漪蘭殿之時,跟在她身邊,她自認待她不薄,可她依舊是背叛了她,后來她才明白,席平一直都沒有忠心于她,她跟隨她進宮,不過是為了給王敏慧報仇罷了。

王法慧輕蔑一笑,道:“我太原王氏出身高貴,豈是你一個伎子能及,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又如何,骨子里頭還是輕賤的命,”她聽席平說了,這個桃戈,雖出身蘭陵蕭氏,可卻因命煞孤星被逐出家門,淪為賣唱的伎子。

桃戈笑而不語,王法慧已是將死之人,她不屑與她計較什么。

“姐姐一語中的,叫妹妹佩服。”

桃戈垂眸看著杯中的酒,稍后抬眼望著王法慧,一面將那酒盅推向她,一面道:“姐姐請吧,莫叫妹妹為難才是。”

王法慧亦是平靜的望著杯中酒,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道:“倘若真的是陛下的意思,我自不會叫你為難,可陛下賜死,沒有圣旨,你覺得我會相信你么”

桃戈輕笑,“原來姐姐要圣旨,早說呀,”她說著,轉頭看向玉浮,玉浮這便自袖中取出圣旨,交與桃戈。

桃戈接過后不疾不徐的將圣旨支開,隨后方才給王法慧遞過去,王法慧接過圣旨,正一字一句的看著,桃戈道:“姐姐可得瞧清楚了,陛下的字跡,你應當認得。”

圣旨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也的的確確就是司馬曜的字跡,王法慧本該信了,誰想她驚陡然將圣旨重重擱置在幾案上,略顯慍怒的說道:“陛下出宮狩獵,一個月未在宮里,試問這圣旨是何時所擬!”她記得,這個時候,司馬曜理應去東海郡玉女峰了。

桃戈淡淡一笑,道:“自然是陛下出宮狩獵前。”

王法慧言語間愈發慍怒,“既然是一個月前,那你為何現在才過來!”

桃戈從容笑道:“你早該去了,我不過是想留你多活幾日。”

“哦?”王法慧依舊不信,反問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桃戈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踱步在她跟前,道:“素聞太原王氏個個皆非貪生怕死之輩,瑯琊王妃當年自刎而死,不曾貪戀人世,你這個做堂姐的,反而扭扭捏捏,真是笑話!”當年王敏慧揮刀自刎的場景,至今記憶猶新。

王法慧噗笑,道:“那個賤人,害我到如今這般田地,她早該去了!”十一年前,是王法慧親手將她推下御河的。

桃戈側目睨著她,略顯不屑,道:“分明是姐姐你插足在先,又豈能怨恨她,她已嘗了苦果,你也該下去陪她了不是?”她曾聽王敏慧說起過她們之間的事。

王法慧仍不甘心,怒道:“陛下視我如命,你如今想殺我,不怕他回宮后怪罪于你?”

“怕?”桃戈冷笑出聲,自嘲道:“我何時怕過?我躺過棺材,睡過皇陵,鬼門關前走過無數回,早已是半個身子入黃土的人,還有什么該怕的!”

桃戈回過身望著她,冷冰冰的說道:“倒是姐姐你,十幾年前便該入土為安的人,茍活至今,還是那樣貪生怕死!”

“螻蟻尚且偷生,我為何必須得死!”

“沒有為什么!”桃戈當即側首看向玉浮,喚了她一聲。

玉浮聽喚,旋即走至王法慧跟前,端起酒盅毫不猶豫的將牽機酒往她口中灌,任憑她怎么掙扎也是徒勞。

桃戈站在一旁望著,面無表情的說道:“每每陛下不在,宮里頭便要亂成一鍋粥,當年席平勾結陳歸女當著眾妃嬪是面說我腹中的孩兒是野種之時,陛下也不在宮里,才叫她們有機可乘,害我小產,險些丟了性命。我知席平聽了你的教唆,如今便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不為過吧。”

她說罷,王法慧已被灌下整杯毒酒,她已面色發紫,七竅流血,模樣甚是怖人,桃戈卻仍目不轉睛的望著她。

王法慧伸手指著她,咬字不清罵到:“你……你會后悔的!你會后悔的!”

“我不后悔。”

她不后悔殺任何一個人,卻只后悔十年前,十年前她明明已經離開了司馬道子,卻還是跟著他回了王府,當年哪怕是從了桓修,她也不至于受這么多苦。

她永遠都忘不了司馬道子當年是如何欺騙她的,她記得那晚他許諾她的,明天一早,他便進宮請辭,帶她去瑯琊,永遠不再回建康。

可他騙了她!

她也永遠不會忘記,當年她躺在血泊之中,滿目乞求的望著他,而他望見她,卻還笑得那樣開心。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她承受過一次,這輩子,便絕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而這一切苦痛,都源于這個女人!

如今大仇已報,心愿已了,她卻只能對自己冷嘲熱諷,她終于還是活成了她最痛恨的樣子!

桃戈就那樣站在殿中,直至親眼看著王法慧斷氣,方才轉身離開。

玉浮亦將圣旨丟進一旁的火爐中,而后也緊跟上桃戈,望見白簾遮擋,依然搶在她前頭,將那白簾掀起。

桃戈看著白簾被掀起,而后卻見司馬道子站在面前。

司馬道子并未跟隨司馬曜前去狩獵。

她不由自主的止步,與他相視,面無表情的望著他,而他,也依舊面色冷峻。

“素素,”司馬道子輕喚,“許久不見。”

素素……桃戈澀澀一笑,他大概已有四年不曾這樣喚過她了……

或許她的仇還沒有報完,至少他還安然無恙的活著。

她移步走至他跟前,抬眸望著他,冷冰冰的說道:“她是你畢生所愛,如今我將她殺了,你一定要對我恨之入骨,這樣日后你下了地獄,才不至于將我忘了。”

他微微蹙眉,卻依舊平靜的凝著她,只是一顆心早已麻木。

她知道了,她終究還是知道了。

她以為容德才是他畢生所愛,又可曾想過,早在十年前,他這整顆心里面,裝的便已都是她……

桃戈起步越過他,出了訓儀宮,他又轉身望著她,喚道:“素素。”

桃戈聽喚停步,卻并未回身,單是淡淡道:“你從沒有將我放在心上,我也斷不會將你放在心上,”是了,從今日起,她們二人互不相欠!

話音落下,桃戈頭也不回的走了,唯獨玉浮回首望了司馬道子一眼,那目光中,滿是不舍與憐惜。

忽見訓儀宮燃起了火,玉浮連忙道:“貴人,訓儀宮走水了。”

桃戈回首看了一眼勢頭越來越大的火,自知那是司馬道子放的,卻心寒于他果然忍心一把火燒了自己牽掛多年的女人,便冷笑道:“他一向殺伐果斷!”

玉浮聞言暗暗輕嘆,她從來不懂情/愛之事,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桃戈與司馬道子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偏偏要互相折磨。

為什么他們二人不能解怨釋結……

訓儀宮地處偏僻,加之常年鬧鬼,眾人皆不愿奮力撲火,即便聽了桃戈的吩咐,前去撲火之時也絲毫不走心。

翌日晌午,司馬曜回宮,起先尚不知訓儀宮的事,頭一件事便是去往椒房殿。

與桃戈照面之時,桃戈一見著他,卻是當即跪地。

他滿腹狐疑,連忙將她扶起,可她卻是跪地不起,道:“陛下,臣妾有過。”

司馬曜一向拗不過她,只好順著她玩,道:“什么過?”

桃戈無辜道:“昨日午后,訓儀宮突然走水,可訓儀宮地偏,加之發現得晚,大火未能及時撲滅,如今訓儀宮已化為一片灰燼,陛下,是臣妾失職,望陛下降罪。”

司馬曜聽聞桃戈說到訓儀宮走水之時便已怔住,待桃戈說罷,他便道:“你說什么?訓儀宮……訓儀宮走水了?!”

“是,”桃戈說話間,愈發垂首,以作愧疚。

司馬曜果然還是放不下王法慧,當即拋下桃戈,急忙轉身出去,直奔訓儀宮去。

“陛下!”桃戈故作驚慌,連忙喚了一聲,卻并未追出去,只是望見他急匆匆遠走,不由自主的苦笑出聲。

果然……在司馬曜心里,她果然只是王法慧的影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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