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言希向來是不大看重女人的,總覺得女人除了哭哭啼啼就不會其他的事了,而她們哭哭啼啼的又實在是讓人厭煩,瞧見了她們就讓人頭疼。
可是凡事總有例外,宋家這對姐妹就是這個例外中的典型,這兩姐妹都跟世上任何一個女孩子不同,指望她們哭哭啼啼?只怕她們能叫你這一世都笑不出來,他朝宋楚寧答應了一聲,立即勒住了韁繩,吩咐車隊換路走。
宋楚寧說得對,通州他們是極熟悉的,韓止在通州開設有許多黑賭場,通州這大大小小的路徑,他們都踩的不知道有多熟了,現在宋楚寧一吩咐下來,他立即就想到了一條路。
在路邊揮著帽子扇風的憨厚漢子站起身來往旁邊茶寮里走,放下帽子大聲喊了句要茶,看著車隊拐了彎不見了蹤影,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打了個呼哨,朝伙計使了個眼色:“往東面走了,照著咱們踩點的地方來看,應該是走那條山路了。讓馬永福他們動手。”
馬旺琨放下手里的茶碗,看著伙計轉進后頭去了,自己抄起鋤頭,不緊不慢的綴在韋言希那隊人后面。這還是宋楚宜頭一次使喚他們做這么大的事,他們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接到吩咐之后,就連夜趕來通州,務求不驚動人的在通州租賃了一間民宅,深居簡出,打扮成福建茶商,終于找到了章潤所說的,韓止在通州的那間宅子,并且順藤摸瓜的找到了宋楚宜或許感興趣的人。
消息是由馬永福送出去的,當聽說韓止是要護送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子出城的時候,宋楚宜毫不猶豫的下了命令她要那個女孩子,包括護送她的人,通通都死。
當初從崔紹庭答應把他們分派給宋楚宜的時候,他們就料到這小姑娘不是普通的名門貴女了,可是料到歸料到,頭一件差事就是殺人,還是殺這么多人,他們還是有些沒想到。
不過好在他們也是做山賊做慣了的,后來沒做山賊了就去當了兵,就開始殺海盜,殺倭寇,殺人對于他們來說,實在是太輕松不過的一件事了。
何況他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事無巨細都考慮到了。
事實上這事情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復雜,能被宋楚宜鄭而重之交代的事,他們還以為有多難辦,可是那幫人厲害雖然也算厲害,可是卻也不是那么堅不可摧。
借著已經擦黑了的天色,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和人手的優勢,他們很快就把人打的節節后退,一步一步把人逼向了懸崖。
宋楚寧在馬車里被顛簸的厲害,幾乎沒有嘔出來,好容易壓制住了心里的惡心,一把掀開簾子,天色已經完全陰沉下來,借著微弱的光,她只能看見地上到處都涌動著暗紅色的血。
不是山賊劫道,她面色陰沉,冷冷的拽住了馬車上的簾子天子腳下,要是真的有山賊敢打劫這么大的車隊,那通州知州恐怕也做到頭了,從未在通州境內聽說過有大批的賊匪出現過,那就是......
她咬緊了唇,實在忍無可忍,陣陣怒意在心頭翻滾,脫口而出罵了一句:“賤人!”
這個賤人!這個從前從來不曾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賤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能料敵先機,處處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
從那次黃姚推她,她病了一場開始,所有的事就都變了。
李氏一步一步在宋老太爺和宋老太太跟前失了寵,跟李氏關系向來不錯的五夫人王氏也倒了霉被人不容,她更是在李氏被逼死之后避到了長沙,又從長沙不得已回了京城,差點被孫娘子毒死。
好容易假托韓止的力量假死,以為從此就能天高任鳥飛了,誰知道宋楚宜卻又陰魂不散!
這個人!這個賤人!
宋楚寧緊緊咬住嘴唇,這一刻竟然奇異的沒有絲毫害怕,除了滿心的恨意和不甘,她此刻竟一點情緒也提不起來。
實在不能理解,宋楚宜究竟為什么能脫胎換骨,能從一個蠢貨變成現在這樣渾身上下充滿心眼。
她覺得手指關節都因為被握的太緊而有些腫痛,可是此時此刻卻根本顧不得這些,她還不想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她倒不是怕死,在夢里她都已經是過完了一生,經歷過榮華富貴,也經歷過跌宕起伏的人了,對于生死,她向來是看得開的。
她是不甘心在宋楚宜之前死。
宋楚宜還沒死之前,她是萬萬舍不得死的。
外面哀嚎不斷,她努力鎮定住心神,鎮定自若的朝著縮在角落里的小丫頭笑了笑,輕聲道:“我下去引開追兵,你往前逃吧。”
小丫頭幾乎已經被嚇去了半條命,連話也說不出來,抱著肩膀抖得厲害。
宋楚寧耐住性子,唇邊的梨渦越發的深越發的甜美:“他們要抓的是我,沒必要牽連上無辜的人。這樣,我先下去引開他們,你什么也別管,別發出聲響來。”
沒想到這個姑娘是這么好的人,小丫頭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舌頭不大利索的結結巴巴的嗯了幾聲。
宋楚寧就借著夜色,借著韋言希等人在前面拼命抵擋,輕快的蹦下了馬車,崎嶇不平的路叫她一下子沒站穩跪倒在了地上,膝蓋碰見尖銳的小石子,疼的讓她咬住了唇,她飛快的站起身來,拔下頭上金簪,死命往馬屁股上扎了下去。
馬兒吃痛,瘋了一般的朝韋言希等人的方向狂奔過去,一時掀翻踩踏了不少人。
宋楚寧忍住痛,頭也不回的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她不能死,決計不能死,一定要離開這里,只要保住了性命,只要宋楚宜一擊不中,她以后就還有機會,活著萬事都還有轉機,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沒了,就如了宋楚宜的意。
馬旺琨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把馬三拉開了,眼看著寬闊結實的馬車重重的撞了不少仆從,又直接朝前頭狂奔,心里被這里頭的小姑娘的勇氣驚得一個寒顫,反應卻極快,拽了馬飛快的朝著馬車追過去了。
這外頭護送的人的性命要不要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里頭的人,宋楚宜吩咐過,一定yao9里頭的人的性命。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的馬車上,只有一具猶自還有些熱氣的丫頭的尸體之所以說她是丫頭,是因為她穿著丫頭的衣裳,梳著丫頭的發髻,這丫頭顯然是被顛簸死的,額角磕在了馬車上,頭上臉上到處都是傷,他放下簾子,見慣了生死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氣悶。
他心知這馬車突然發狂絕不是偶然,否則上頭怎么就少了那位宋家小姐?
這分明是那宋家小姐故意要借著這馬車引開他們的視線。
倒是也真的是夠狠,明明一輛空馬車也是能騙人的,可是為了逼真能騙到人,她根本不顧人的生死,把丫頭留在了車上,引得他們一路追過來......
振奮新機手腕,跟將軍那個外甥女恐怕也不相上下了,兩個人偏偏又是死敵,互相又都有殺母之仇,難怪宋楚宜要下這樣的死命令,非得要宋楚寧的性命不可。
一念至此,他飛快的闔上了簾子,努力忽略了心里那股淡淡的不舒服,這個宋楚寧這么狠毒,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他轉身飛奔回原來的地方,馬永福他們已經把事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韋言希那幫人原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他清點了人數發現能對的上,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把馬車的事說了:“不能叫那個人跑了,六小姐說的再清楚不過了,她一定要宋楚寧的性命......到處去找,她一個女孩子,咱們外頭又都已經布置好了人,嚴防有人走脫,她跑不了多遠的,我們快些去找,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人找著!”
天亮了之后,有行人經過,就很是不妙了。
眾人答應了,分散開來,一點一點的去找,好在前幾天才下過雨,走過就能留下引子,他們找到下半夜,終于發現了些端倪。
宋楚寧窩在一堆野草叢里,手里還握著那根帶著血的金簪,身上又冷又餓疲憊不堪,可是卻還是不敢閉上眼睛。
直到萬籟俱靜,四處除了風聲再也沒有別的動靜,才略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想活動活動身子蹲坐的太久,她的腿都麻了。
誰知道才從草叢里出來走了幾步,就發現到處都是火把。
這群人居然這么鍥而不舍!宋楚宜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她急忙想縮進附近的草叢里去藏身,誰知道卻已經被眼尖的人瞧見了,終于有些害怕,轉身開始狂奔起來。
可是才跑沒幾步,她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攝住,有些不可置信的垂頭看著自己胸前露出的箭矢,整個人以極其狼狽的姿勢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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