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不哭不鬧,晚上醒了,睜眼就看到楚鴻天一身軍裝守在一邊兒。
她心里明白,這是從進門就開始守著她。可她更來氣了。
守著她干啥?早尋思啥了?
她都不用問,她這個大兒子指定跟他媳婦合起伙來瞞著她。
沒良心的東西!
老太太露出了一臉嫌棄的表情,一扭頭,給了楚鴻天一個后腦勺。
楚鴻天苦著一張臉,拽他娘胳膊,陪著小心,商量道:
“娘,醒了咱吃口飯吧。你打那針不吃飯,一會兒心該難受了。”
我心都特么快爛了,還差難受?
“娘,我們錯了。不過你得理解我們,您想想,您要真去見我老姨,一時有點兒啥閃失,我得啥樣?
真是怕您受不住才瞞著的。
我老姨臨終前,您記不記得小鋒他媽出門了幾天,她就是去那的。
我……唉!
小鋒他媽給張羅的場面很大。我老姨在最后的時候,走的很風光,還沒遭啥罪,睡覺的時候沒的。
娘,您不該跟她發火的。吟秋那腳都扎出血了。您該清楚,她不愛弄面子上的事兒,可送我老姨做的體體面面……”
“出去!”
楚鴻天被轟走,無奈地下樓,想著還得回屋哄梁吟秋,他得打起精氣神。
心里有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沖著剛下晚自習進屋的楚慈呵斥道:
“上樓哄你奶去!”
楚慈啥啥不知道,就因為他奶問他的問題,來了脾氣對老太太吼道:
“您問她干嘛?人家忙著呢,沒功夫搭理咱。打聽她浪費時間!”
凌晨一點兒多鐘,楚家三層小樓全黑了燈,老太太卻駝著背坐在床邊兒。
線褲上撒落著很多餅干碎渣,她抱著餅干盒子,一口接一口的,急不可耐地吃著。
床頭柜上擺放著一杯牛奶,那是她摸黑兒給自個兒泡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給楚鴻天轟走了。她兒子三催四請要背她下去吃飯,她氣急敗壞給了楚鴻天兩拳。
楚鴻天帶著一肚子無奈離開了家,本以為家里那片天空得時候能放晴呢,卻不想,上午十點多鐘,秘書告訴他:
“首長,您的電話。”
楚鴻天頭都沒抬,看著一會兒要發言的會議材料:
“誰?”
“您母親。”
楚老太太跟小腳偵緝隊似的,先是等大家伙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再等老劉出門買菜,然后她就拄著拐杖,掏出兜里的小本本,開始打電話。
“給我派個車。”
楚鴻天半貓腰站起……
“娘,您身體不舒服?您讓老劉接電話!”
“我好著呢。我要出門。咋地?你打了那么多小鬼子,國家不能費點兒汽油拉將軍的母親啊?”
楚鴻天覺得腦子有點兒不夠用:“出門?去哪啊?”
楚老太太對著院子翻了個大白眼,外人一看就知道這老太太厲害。她不是好氣兒道:
“溜溜去,散散心,怕被你們關傻嘍!去哪你管著嗎?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鴻天懵了。他娘還不如小孩子呢,她說的話,他咋聽不懂呢?
而且今兒不正常。話多,還要溜溜?
“我是您兒子,我怎么管不著?娘,咱散心行,我這就給小鋒他媽打電話,讓她回去陪您。”
“我見她心堵。你成心的是吧?那是散心嗎?那是要著急讓我見你老姨!
你就說能不能派車吧。有司機跟著,你擔心你奶奶個腿兒啊!”
老太太急了。這怎么半年沒咋出門,啥都管呢?羅里吧嗦的。
“給你十分鐘時間。時間一到,我腿著走!”
“娘?娘你聽我說……”
啪嗒,那面兒霸氣地掛了電話。
秘書低頭裝作整理材料,不忍看首長那副可憐相。等楚鴻天掛了電話,硬著頭皮道:
“首長,開會時間到了。”
楚鴻天站在原地轉磨磨,想了想,就像安排啥大事兒似的:
“讓小趙去大院兒。無論我娘指使他去哪,半個小時一匯報。”
“是!”
畢月寒著一張臉出現在校門口。
她此刻只覺得這世間的事兒啊,沒有最糟,只有更糟,比起上輩子還操蛋。
不用多想,看看前面那勤務兵就該知道。
這是有人去楚亦鋒的家了,過來羞辱她沒皮沒臉來了。
來的還不是楚亦清,不是楚亦鋒他爹就是他媽。
行,住旅店。
等那塊地轉手的,她要去京都飯店常年包總統套!
畢月豎起全身防備,結果等勤務兵打開車門時……
后座上的楚老太太,臉笑的跟朵菊花似的,頭發盤的溜光水滑,穿著黑色貢緞帶金線的唐裝外套,手捏黑色小挎包,正對著畢月笑。
畢月傻眼的和她對視著。
“丫頭,還認識我不?”
畢月被老太太笑的發毛:“認、認識。”
老太太臉色啪嗒一下落了下來:
“認識不叫奶奶?”
睫毛扇動了下,畢月低聲道:“奶奶。”
楚老太太沖畢月擺手:“噯!來,奶奶請你吃飯去。”
突如其來的一幕,使得畢月略顯傻呆呆的。身子不自覺向后,有點兒躲的架勢。
“我還上課呢。”
楚老太太不吱聲,就那么直愣愣地瞅著畢月。
畢月清了下嗓子,又解釋了句:“還有二十來分鐘就下課了。下課的,咱再說行嗎?”
“我餓了。”楚老太太扭頭看車里。
勤務兵小趙瞬間抱著方向盤低下了頭。
是怎么坐進烤鴨店的,畢月覺得自個兒好像迷里迷瞪沒睡醒似的。
就記得老太太指揮司機,然后她們一老一少就來了。
現在司機在門口候著,她們倆在靠窗的位置坐著,在服務員的注目下,點了很多好吃的。
畢月看著對面的楚老太太,不自覺地咧了咧嘴。
她不是想笑,是替老太太牙疼。這吃相,餅卷鴨肉用牙硬拽,都擔心老太太的牙被抻掉。
畢月探身子小聲問:“奶奶,您兜里帶手絹了沒?”
老太太咬餅的動作一頓,嘴里還嚼著呢,翻她的小挎包找出手絹遞了過去。
“不是。我不用,您擦擦嘴邊兒的甜面醬。”
楚老太太被畢月打擾了食欲,也是吃了個差不多了,端起本地產的、著名的鮮橘汁喝了一口,抬眼瞅了瞅有點兒發懵的畢月道:
“以后我就是你親奶奶。我挺稀罕你這丫頭的。命里注定的事兒。你和小鋒的事兒……”
老太太打了個飽嗝,倒了口氣。
畢月都陪著大喘氣兒了一下。
這一刻,心里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兒甜,有點兒酸,酸酸甜甜跟橘子水似的。
“咱老楚家的事兒,輪不到姓梁的做主。我告訴你,從今以后,奶奶就是你的后盾!”
說完就開始拽手指頭上的金戒指,戴的年頭多了,特發狠地往下拽,還嘴不停繼續道:
“我隔代傳。你戴上!金鎦子都給出去了,我看看誰還敢不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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