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找來的……我媽回村支部辦事兒,被人看見了,反正就是回了趟村子,不知怎么的,估計是被有心人跟上了。風云網我倆正吃飯呢,他們就來了。”
“怎么沒報警?”
“我家沒有電話。”王晴天抿了抿唇,看著院子里又重新規整了起來,她這次算是放松了下來,手中還拿著抹布,長呼出口氣,說道:
“就那么一會兒的功夫。等鄰居聽到動靜再上門看看是怎么回事兒,再有好心看著看著跑去找片警,他們早都跑了。
他們還放話說還會來。我覺得我又要搬家了。”
畢成擰眉:
“老搬家躲著算怎么回事兒?你們又不欠他們錢。要想過消停日子必須報警,這次沒抓到他們,也得給他們備上案。
不行我給你找找人,去幾個派出所的片警,哪怕嚇唬嚇唬他們呢,立馬老實!”
王晴天看著她娘臥室的方向回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剛才我就要去派出所來著,一個是不放心我媽,怕他們折回來,另一個……
唉,不知道我媽怎么想的,拽我褲腿兒不讓我去。
說是就算抓進去也呆不了幾天,家里又沒值錢的東西,就是翻存折,踹幾腳飯桌子的。
我媽說,我那倆堂哥都屬于橫的,脾氣暴躁沒有腦子,萬一要是被逮進去呆幾天窩著一肚子火,不定干出什么事。
我們在他們心里很好欺負。我媽怕徹底結了仇,那以后就沒有消退日子過了,只能搬家躲著,惹不起。其實,她是怕,因為我是個女孩兒。”
畢成不贊同否定道:
“女孩兒怎么了?這么想可不對。什么叫惹不起?橫的咋的?橫的就沒有王法了?”
王晴天不想跟畢成犟這些,又撕又攔再哭的,現在還是半夜了,她精神身體都有點兒透支的厲害,揮了揮斷道:
“謝謝你啊,畢成。那什么,天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要不然你爸媽該惦記了,真的,特別謝謝你。”
王晴天的態度很堅決,硬是要送走畢成。
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半夜時分,胡同里黑乎乎一片,只有院子里影影綽綽的燈光照在王晴天的臉上。
畢成也不知是被刺激的,還是情到深處,到了那個心里的某個點了,他用著異常堅定的語氣,脫口而出對王晴天道:
“晴天,別怕,真的,有我呢。我明天就去打聽去,看看先給你安個電話。這樣有電話了,以后他們要是再敢來,你就找我。我?我……”
王晴天有種不好的直覺,她隱隱約約地也能感覺出來畢成對她不太正常。
她趕緊搶話否定道:
“可不用,畢成,這就挺不好意思的了。電話哪是說安就安,有很多當官的家里都沒有呢。我們一個普通人家,那不行。你可不許那樣,我們又不是多熟……”
都屬于被搶話的狀態,可這回畢成沒磨嘰,不是多熟這四個字刺激的他當即表白道:
“我不是外人,我喜歡你,晴天!我能保護你!”
“畢成。”王晴天無奈地呵斥道。
王晴天也沒有流露出畢成以為的意外和不可置信。
畢成以前想過,他如果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了,他以為王晴天最糟糕的態度是會意外納悶。
可是沒有,并且更糟糕。
別看只有院子的昏暗的燈光照在王晴天的臉上,可畢成還是看到了在他挑破這層窗戶紙時,面前這女孩眼神立刻清冷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瞬間變的淡淡的,就連叫他名字,也能聽出來不對勁兒。
畢成不想讓自己退縮,說都說了,不如說透,尤其是王晴天只打斷地叫了他一聲,再不吱聲了,那他更得趁機表下決心。
畢成上前一步,只和王晴天有不足半米遠的距離,他盯著王晴天的臉,即便那女孩不看他一眼,看著腳尖兒,他認真表白道:
“晴天,我沒有要跟你隨便處處的意思。
就是沖我姐,我剛才那話,你也要信我不是開玩笑。
我每次看到你受欺負,我都難受,真的,我比你還難過。你得信我。
我不想讓你活的這么累,我想跟你一起擔著,有什么事兒,你不再擔驚受怕。你喊我,我隨叫隨到,我們一起努力。
我還會保護你的,你要相信我!
晴天,我是真心誠意喜歡你的,我會對你負責的,我會……”
王晴天木著一張臉,這回臉上干脆連淡淡的笑都掛不住了,如果畢成不說的這么徹底清晰,她會用照顧男人自尊的方式回絕,可這說的也太……
八十年代的二十歲姑娘,覺得簡直了,有傷風化,太露骨,太褻瀆她了,心里升起了一種恥辱感。
“畢成你夠了!”
畢成決心還沒表白完就被叫停,再一看王晴天擰緊的眉頭,那有些怨他嫌棄他的眼神,他心里一涼。
第一反應就是不能等王晴天說出拒絕的話,不能說,不讓她說!
就這不足半米的距離,就在畢成張開兩個胳膊要強摟王晴天時,又是遭遇家庭變故、又是輟學又是像小販一樣賣菜的堅韌姑娘,伸出一個大巴掌對著畢成的面門推了一把:
“你給我放尊重點兒!你敢碰我一個手指頭我馬上喊人!”
“晴天你?”畢成還敞開著胳膊,這回他徹底傻眼了,輪到他不可置信。
他的真心,他以前談過戀愛的經驗,他這段日子默默分析王晴天性格的種種結論,全部在這一刻推翻。
王晴天卻沒完,她瞪著大眼睛,聲不大,但聲音里都是斥責和冷意,指著畢成的鼻子方向說道:
“你保護我?你用什么保護我?用你小叔嗎?用你姐?還是用沒進你家門的那個姐夫?除了這些,你還有什么?大言不慚!”
大言不慚?畢成這回不用人推搡了,他踉蹌著倒退一步。
然而王晴天仍沒放過畢成,又繼續道:
“你可真是煩透了!
你知道我要什么啊你就保護我?
我只想讓我媽身體健康一直陪著我,我只想好好工作。
工作干好了用不著任何人保護,我自己就能保護自個兒。
只想少幾個你這樣的人出現,免得打擾我的生活。
再見!”
說完“再見”,王晴天到底年輕,臉紅脖子粗的,關大門前,還像是怕了畢成再登門,又有點兒像是女孩子的無理說狠話,她很用力地咬牙切齒補充了句:
“不對,不是再見,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哐”的一聲,大門合上了,橫在了兩個人的面前,堵住了畢成的整顆心。
失戀了,畢成就這樣失戀了,他覺得他再也不會戀愛了。
王家門前一直站在一位青年,他原地佇立了好久,那院子里的燈光都滅了,他還木在原地,不知道離開。
后來,是那兩條大長腿麻了,心也感覺到麻木了,畢成才轉身失魂落魄地消失在這個胡同口。
心里創傷隨著一步步離開,被傷了自尊,被挖心一般痛苦。
他再也找不到理由來這里。
女孩兒的那些質問,問他拿什么保護她?還罵他大言不慚。
畢成被刺激的,只覺得普通男人,像他這種不優秀的小人物,連談戀愛的資格都沒有了。
而王晴天躺在她的小床上,關了燈,可她被氣的睡不著了。
這一瞬間露出了她的小脾氣,擰著瘦弱的小身子,泄憤一般將毛巾被蒙在了腦袋上。毛巾被里傳出女孩兒嫌棄地說道:“有病啊?”
這就是,畢成認為他那是喜歡,他那是愛;
王晴天認為,明明沒見過幾面,真是很無奈。
畢成托著疲憊的步伐剛走進院子,畢月就推開了她那屋的窗子。
說話前,先看了眼落地鐘,這才小聲問道:
“你干什么去了?”
畢成沒心情跟他姐多說話,也早就沒了前段日子想表白讓他姐給出出主意的想法。
對于剛才那一幕,他跟誰都不想提。
“沒干什么。”
“你過來。”畢月對畢成招了招手。
等畢成離得近了,畢月先是盯看她弟弟那張臉,看紅沒紅,又用鼻子嗅了嗅,沒有酒味兒,她明白了,沒了剛才有點兒審問的意思,而是平淡肯定道:
“散心散到王晴天家去了吧。”
畢成耷拉著腦袋,看著他自己屋的方向,說了句:“姐,以后別提她了。”說完就走了。
畢月趴在窗臺上,驚愕地看著她大弟弟的背影,驚訝了好幾秒,隨后才嘆了口氣,用胳膊扇了扇風,怕蚊子飛進來,關上了窗。
臺燈照著畢月那張臉,她的枕頭邊是攤開的書,那是為防止她娘一會兒一趟進來檢查她干啥呢用的。
做賊啥樣,她啥樣。
她娘比警察還警察,天天看著她,也不知道是想挖掘點兒啥,每一次還像是有跟她說不夠的話,她不給機會,她娘就看著她的臉色又欲言又止。
畢月抓了抓頭發。
就這樣定了吧,再不磨嘰了。拖又不能拖沒。到時候把檢查報告遞給他爹娘就拉倒。
有啥啊?不就是生了個孩子嘛。
還好今天洗澡也沒白洗,這年代也沒有掛牌子有規模的中介所,可她記得上次去洗澡,聽到有附近大娘跟那澡堂柜臺里那女的打聽房子來著。
她今天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還算運氣,說是明天就帶她去看房子。
定下房子就告訴爹娘,也別等下一次再吐了。
到時候告訴他們不用喊、不用吵吵把火的。
她不礙他們眼,自個兒搬出去住,不丟他們的人。
要是能原諒她那天,她生完就把孩子抱回來,幫她帶一年,就一年。
要是不能原諒,她就雇個歲數大有經驗的,她不信八十年代給看孩子的保姆,還能有那花花心眼子給嬰兒喂安眠藥的。
就這兩年難點兒,她還不信那個邪呢,等閨女能跑能跳了,她就帶著閨女一起掙錢。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要好好過日子,過給所有人看看。離開誰都照樣,不用又哭又嚎的。
楚亦鋒是那樣的,就留著他沒事兒去看看孩子,不是那樣的,那她更省心了。
還能幫她認清男人就那德行,要不要沒用,以后不會再有什么盼頭,反正她有閨女了,她結什么婚結婚。什么婆家娘家的,煩死了,自個兒過!
就像是畢月認準了她懷的是閨女,她也認為自個兒啥事兒都能解決。
她還在做著美夢,她還年輕,她還天真著,等揭開那天,真的會如畢月所預料的那般嗎?
這一宿,畢家小院兒里,畢月再次像洗腦一般認準了要當單親媽媽,而她弟畢成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畢成在失落、失望、失意中,下定決心,他要努力,至少要有自己的能力。
他忽然鉆牛角尖兒地琢磨著:男人啊,要是沒有個好工作,不能掙錢養家,不能是靠自己的關系有本事,連在喜歡的女人面前都沒有面子,沒有喜歡的資格。
還談什么戀愛?誰都會瞧不起。
他啊,就為這個,就為以后免得被人打臉,說他啥啥都不是,也得加把勁努力,努力給王晴天看看。
劉雅芳翻了個身,她和畢鐵剛也沒睡好。
都聽見畢成開大門,那對兒熊孩子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了,說的是啥沒聽清,但知道那倆大的說話了。
畢鐵剛頭枕著胳膊,這算完酒錢這個鬧心,三箱。還擱心里埋怨來福咋那么笨呢,咋能挑貴的箱子往那些人車上抬呢。
劉雅芳咳嗽了一聲坐起身,畢鐵剛煩得慌:“你又折騰啥?這都幾點了?你翻來覆去的,我睡不睡覺了?”
“我喝口水。”
喝完水的劉雅芳躺下嘆氣,她也不管畢鐵剛有沒有心思跟她說話,自言自語道:
“唉,咱閨女啊,浮心太大。
沒那軍輝吧,我還尋思備不住錯過楚小子,再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那么好條件的了。
咱家這一堆兒一塊擺在這呢,高攀不上啊,認識都認識不上。
可這?這不跟前兒還有條件好的嘛,各方面,除了長相,都不比楚小子差。
一比對吧,真滴,我心里可不得勁兒了。
你別不信。
那天他扶著咱閨女吐,我就懷疑,那臉上可著急了,快趕上他要吐了似的。
再說那軍輝就差挑明說了,要不誰大小伙子上門拎吃拎喝的。
還有,瞅瞅,幫你多大忙?要不然不定咋樣呢,你今晚還能回家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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