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妙玉那張清冷的臉上,不斷的滑落著淚珠兒,黛玉很是心疼的上前兩步將她摟在了懷里。三春見黛玉如此行徑,不由得好奇此時到底是何身份?卻見她一身素服,知她定然也在孝中,遂勸著二人往里邊兒去。
直至到了內堂廳前,妙玉方才止了淚。黛玉引著她入內,解釋道:“姐姐今日來得巧,我外祖母正好來我莊子上松散。”說著黛玉為妙玉依次介紹了賈老太太,邢夫人,王夫人。
妙玉依次見禮,賈老太太見她一身月白素袖袍子,頭上也似黛玉一般只以素的絲線系著,心中便很是不喜,暗道此人不懂規矩,竟然在孝期里上門做客!不由得就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也不言語,只點頭示意。
黛玉很是擔憂的看了妙玉一眼,卻見她也不介意,便笑道:“方才見了姐姐只顧著高興,也忘了介紹了。”說著指著王熙鳳道:“這是我鳳嫂子,邊兒上三位是我外祖家的表姐們,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
最后才指著賈老太太身邊兒的史湘云道:“這就是個皮猴兒,史侯爺家的大姑娘,史湘云。乃是我外祖母的侄孫女。瞧她那一身裝扮?很不必理睬她!”聽黛玉如此介紹,史湘云便不依不饒的笑道:“沒見林姐姐這般欺負人的!”
妙玉遂淡笑著與幾人廝見,而后黛玉方才笑道:“都是今日剛跟著我外祖母來我莊子上玩耍的。”說著又對史湘云道:“還不快去后邊兒將衣裳換了?
史湘云此時方想起自己過來竟是忘了帶行李,不由得紅著臉頰,不知如何是好。
黛玉見此掩口笑道:“難不成你還想一直這般?也不想想清楚。”說著便對含笑道:“帶了史大姑娘去我屋里,看看有沒有合身的挑兩套給她換洗。”
待史湘云跟著含笑走后,賈老太太也顯出疲態,甚至坐在椅子上,瞇縫起了眼。
黛玉雖知她乃是不喜妙玉的到來,卻也不點破,只上前拉了賈老太太的胳膊笑道:“瞧玉兒粗心的,竟是將外祖母給忘了。想來這一路過來也很是疲憊。外祖母快去后邊兒歇息歇息吧,玉兒可是提前了好幾天就給外祖母收拾好了院子呢。”
如此賈老太太方笑著點了點頭道:“知道玉兒是個孝順的,那外祖母且去梳洗梳洗。”黛玉忙看了妙玉一眼,見妙玉對著她點頭,方又吩咐綠萼與蕊珠二人領了邢夫人與王夫人去各自的小院兒。才親自扶著賈老太太往后面的最東邊兒的院子而去。
賈老太太見這院子,三個大開間兒,左右各有一間二房兩間廂房,天井里一小池塘,中間兒立著一塊三人高的太湖石山,上面種有香芋,池中靠近石山一邊兒飄著兩朵睡蓮。有幾尾錦鯉游來游去。正房廊下還掛了兩盆吊蘭。臉色不由露出笑意。
黛玉見此笑道:“瞧著這院兒距離花園子近便,離玉兒的院子也近。姐妹們都跟著外祖母住在一起也熱鬧,外祖母可喜歡?”
聽黛玉這般說來,賈老太太哪有不喜歡的?笑著點頭道:“還是我玉兒知道我心!這人老了,可不就喜歡個熱鬧嗎?”黛玉忙低了頭拉著賈老太太的手道:“玉兒守著父孝,不能侍奉在外祖母跟前兒,倒是玉兒的不孝了。”
賈老太太聽她如此說,頓覺憋屈:難道守自己父親的孝不比陪外祖母重要?這話兒賈老太太可不敢說!又見黛玉低著頭很是傷懷的樣子,遂深吸口氣寬慰道:“說什么傻話呢?守孝可是大事兒。外祖母這不是好好兒的?得空了還能來看看我玉兒。”
安置好了賈老太太,黛玉又去了邢夫人與王夫人的院子,那兩所院子大小差不多,都是兩間向陽開間,東邊兒兩間廂房。
王夫人見屋內一色的天青色床幃床罩被褥枕頭。心中略感不滿,卻也知道此時黛玉乃是在孝中,說不出別的。當然賈老太太屋里用的卻是一應褐色配著新綠,看上去到不覺得冷清。便是三春及湘云的房中也用的是翠綠配鵝黃,雖清淡卻嬌嫩。
只王熙鳳的院子雖說大小與邢王兩位太太一般,可到底她帶著春哥兒與巧姐兒,又跟著各自的奶娘丫鬟,不免就顯得有些狹窄,但王熙鳳卻也不計較。故而就此安頓了下來。
待三春也各自回屋梳洗,黛玉方有閑暇拉著妙玉的手問道:“不知姐姐到來,不如姐姐便與我同屋可好?咱們姐妹這些年雖有通信,到底不如現在方便,咱們也好抵足夜談。”
妙玉見黛玉如此,方淡笑道:“妹妹說怎樣都行,只我行禮還在寄放在城里客棧,原是想去林府尋你,不想你來了城外莊子。不知妹妹可能遣人幫我取了來?”
聽妙玉如此說,黛玉急忙喚了林德家的過來吩咐道:“讓林德親自帶上兩個小廝跟著姐姐的人去城里取了行李來。”
林德家的點頭應后,妙玉才算是松了口氣,笑道:“這次過來,倒是給你帶了好些東西,想來你也定是會喜歡的。”黛玉歪著頭笑道:“姐姐就這般肯定我會喜歡?”妙玉確實笑而不語。
過了許久,待將晚膳各自送去院子,黛玉也與妙玉在屋里用過膳,林德家的才領著七八個健壯婆子,將妙玉的“行禮”搬了進來。黛玉一見不由得吃驚不已,這哪里是行禮?
黛玉只覺得,說是嫁妝怕也不為過了!只各色古玩珍寶就三口大箱子,又有各種古籍書畫兩箱子,還有一箱子專門盛放器皿物件兒的。在黛玉眼中真就能稱之為行禮的,不過兩個包袱的衣裳罷了。
見黛玉吃驚不已的模樣,妙玉也不解釋,等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妙玉才紅著眼眶解釋道:“那年我歸家,不想二年我父親便去了,原想著與母親守在一處也是好的,不想那些族人竟是起了歹意。幸而師傅算到了我母女有此一難,前來救我們出苦海。”
黛玉見妙玉如此,不由得心生感慨,若不是自己早早謀劃,怕是還比不上她吧?不由得也紅了眼眶,拉著妙玉的手道:“姐姐快別想那些個糟心事兒了,如今咱們姐妹守在一塊兒,又有神尼照拂,定會越來越好的。”
誰知妙玉竟是忽然趴伏在黛玉的肩頭哭道:“師傅去歲歸墟,母親也在年前去了,師傅歸墟前,令我過了熱孝便來京城尋你。當時不解,如今我……”說著淚珠竟是連成了線,不住的往下淌。
聽說神尼仙去,又聽說妙玉父母雙亡,與自己何等相像?黛玉心中也很是難受,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撫,只得任由妙玉哭去,自己安靜的陪在一旁。
想起林如海與賈敏,也跟著掉起了眼淚。對于將來,黛玉也很是迷茫,卻也明白,不能任由命運擺布,只能靠自己努力爭取才是……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給賈老太太請過安,各自在房中用過早膳,黛玉方領著眾人去了花園子。此時園子里因著是在孝期,并無很多花草,大大的蓮池里,此時也不過幾朵紫色的睡蓮在開放。倒是一旁的梔子花開的正好,幽幽的香氣老遠就能聞到。
賈老太太也笑道:“這味兒好,清新淡雅,在暑天還能醒神呢。就是色兒不好,太寡淡了些,配這些別的花兒才好看呢。”黛玉只微微笑著,卻并不言語。妙玉卻輕聲道:“這花兒才有守孝的樣兒呢。”令賈老太太為之一頓。
眾人朝那梔子花兒走去,不想賈璉帶著賈寶玉也在此處。黛玉雖心中嘆息,卻也不得不上前見禮,又為妙玉引見。
妙玉倒是不太在乎那些個世俗禮法,見賈寶玉文質彬彬,言談充滿聰俊靈繡之氣,倒是心生好感,暗道:還算些微有些知識,倒可算作一知己。
賈寶玉原是看向黛玉,誰知忽感一道目光看來,忙扭頭望去,卻見黛玉身邊兒一同樣月白衫子,挽著堆云髻,目光清冷的玉人兒望向自己,遂趕緊行禮道:“小子賈寶玉,見過這位姐姐。”見他那憨樣,妙玉竟是一時忍不住露出了笑來,忙又掩了去。
黛玉怕賈寶玉說出什么混話,趕緊開口對妙玉道:“這是我二舅舅家的表哥,也是昨兒過來的。”說著又對寶玉道:“這位姐姐乃是我在姑蘇的舊識,乃是家師故交之后,玄墓山蟠香寺神尼的俗家弟子。”
王夫人在旁一聽,原來還是黃季云的故友之后,這可得好好結交才是,如今黃季云如日中天,可謂是圣上的心腹重臣,比起四王八公,不知權重多少!
有這等心思的,又何止王夫人?賈老太太自然也想到,若能拉攏,將來元春在朝堂上也算是有了依仗,如今老大老二都不過是五品小官,怎敵得過黃季云這等有著從龍之功的大臣?再者看她與黛玉的親昵,想來也是關系匪淺。
壓住心思,賈老太太一行在黛玉莊子上用過午膳便告辭回去。黛玉再三挽留,賈老太太也只說府中事兒多,萬不能離了人。黛玉見賈老太太定是要回去,便又令人備下時新蔬果,山珍野味等讓賈老太太一行帶回。
只春哥兒,忽然拉著黛玉的裙子不撒手,說什么也不愿意離去。丫丫見此竟然也壯著膽子伸手拉住黛玉的裙角。巧姐兒見了,竟然也想要伸手,卻被王熙鳳給攔了下來。
黛玉見春哥兒拽的緊,想了想對王熙鳳笑道:“不如留他在這兒過完節回去?我這里人少地方大,等他鬧騰夠了也就想家了。”說著黛玉又蹲下,將春哥兒圈在臂彎里笑道:“是不是舍不得姑姑啊?”
春哥兒立馬使勁兒點頭道:“姑姑禮物!”黛玉一聽,忍不住笑了,還真是個實誠孩子呢!王熙鳳見此立即讓平兒去尋個金的,結果此次出門,竟是沒帶。賈老太太笑著搖頭,將手上的金鑲玉鐲子給了春哥兒。
誰也沒想到,春哥兒扭頭接過鐲子,竟然又轉了回去,還將鐲子遞給黛玉道:“姑姑禮物。”竟是送給了黛玉,別說賈老太太,便是邢夫人,王熙鳳也黛玉也是呆了一下,才笑出來。
妙玉從頭至尾只站在一旁看黛玉淡定若斯,卻從不語。賈寶玉遂覺得此人,竟比林妹妹更似那神宮仙子,不墜凡塵。黛玉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寶玉怎樣,卻是再次征求王熙鳳的意思,希望留下春哥兒。不想賈璉此時走了過來,一句話還沒說,春哥兒就果斷的拋棄了黛玉。弄得黛玉又一次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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