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將去賈老太太屋里的事兒,對賈赦父子說了一遍,又特別點明了王夫人要求大房出銀子,賈老太太嘴里雖沒說,但瞧著是允了。
邢夫人因著早就知道,遂沉著臉并不言語,而賈璉卻是冷笑連連的看向賈赦道:“父親難道還不打算拿出來?這可是人家把機會送到咱們手上的。”賈赦看了看不明所以的王熙鳳與邢夫人,又看向賈璉笑道:“自當如此!”說完竟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邢夫人很是擔憂的看向賈赦,心道:莫不是氣傻了?忙喚道:“老爺!老爺你這是怎么了?”
邢夫人緊張的樣子,讓賈赦的笑聲戛然而止,半截兒笑聲也憋在了嗓子眼里。不由得沒好氣的瞪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頓覺委屈極了,更是越發的確定賈赦乃是受了刺激,神智都太清醒了。
王熙鳳卻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賈璉的目光充滿了詢問,賈璉卻只是但笑不語。賈赦盯著邢夫人看了半晌,終是嘆口氣搖著頭轉了出去。
邢夫人見此正欲追上去,王熙鳳卻是瞪了在一旁憋著壞笑的賈璉一眼,急忙拉住了邢夫人道:“母親切莫著急,想來父親是早有準備,只老爺跟爺單瞞著咱們娘倆罷了。”聽王熙鳳如此說,邢夫人不太確定的回頭看向賈璉。
賈璉見邢夫人看過來,很是有些尷尬的道:“母親切莫多想,并非有意瞞著你們,乃是怕你們知道后,言談間漏了餡兒,那樣倒是不好辦了。如今二太太已經將機會送到了咱們手上,父親一會兒自然會與你們解釋清楚,且耐性等上一二。”
賈璉既然這樣說了,邢夫人和王熙鳳自然不會在多說什么,只等著賈赦歸來。
沒一會兒賈赦便抱著一摞賬冊走了進來,賈璉見此急忙上前接過,賈赦卻是看也不看賈璉一眼的對王熙鳳道:“鳳兒去把你才造的冊子拿過來。”一聽此話,王熙鳳頓時明白賈赦的意思,也不多問,急忙轉身出去,帶著平兒一道回去拿賬冊。
待王熙鳳跟平兒將新造賬冊抱來后,賈璉便將平兒打發了出去,讓其與王保善家的一起守著院門。
看著賈赦放在桌上的賬冊,只一眼,王熙鳳便斷定這些賬冊很有些年份,卻也并不多問。賈赦翻著手中的賬冊,看了眼王熙鳳新造的冊子,才幽幽地道:“璉兒他娘是個仔細人兒,做什么都細致得很,這些便是當年她管家時,抄錄的副冊。”
王熙鳳一聽此言,立即變了臉色道:“老太太豈能不知?”賈赦很是感概的冷笑道:“當時我的祖母將管家權交給璉兒他娘,而非老太太,老太太便心中多有不滿。”
說到這里,賈赦很是感傷的說道:“待賈璉他娘去了,也只顧著將屋里的賬冊收走。哪里會想到,璉兒他娘在書房還有一套賬冊?如此這些賬冊便一直留在了我的書房。”說著賈赦看了邢夫人一眼道:“也是因著這些賬冊,我才一直不允你踏進書房的。”
邢夫人聽賈赦如此一說,頓時委屈的眼眶都紅了,嘟囔了半天才說道:“敢情你每日里呆在書房,是愛睹物思人呢!”
別說賈赦,便是賈璉與王熙鳳也沒想到,邢夫人會說出這么一句話兒來!賈赦不由得漲紅了臉道:“多大年紀了!還說這些個渾話兒!簡直是不可理喻!”賈璉與王熙鳳見此也只好低著頭憋著笑,生怕被此時尷尬的賈赦給發作了。
邢夫人卻仿佛毫無察覺似得,見賈赦吼她,更是理直氣壯的道:“難不成我說錯兒了?你這不是睹物思人是什么?枉我也跟了你幾十年……”邢夫人的話兒還沒說完,賈赦便將手中的賬冊“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
那響聲兒,嚇了邢夫人一跳,終于不敢在與賈赦頂著干了,這也是賈赦這些年脾氣好了許多,邢夫人才敢于這般,若照著賈璉從揚州回來前,邢夫人是萬萬不敢的。
賈璉見此忙笑著替賈赦解釋道:“母親可別多想,雖說我生母乃是父親原配,但這幾十年卻是您一直陪在父親身邊兒,噓寒問暖的,父親豈能不知母親心意?再者便是我,生恩養恩那也是一般大的!兒子忘不了母親這些年的維護,擔憂。”
賈璉的話兒原本是替賈赦解釋,寬慰邢夫人的,不曾想賈璉剛說完,邢夫人竟然“哇”的一聲趴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任憑王熙鳳怎么勸慰竟也止不住。
王熙鳳與賈璉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賈赦皺眉看著趴在桌上哇哇大哭的邢夫人,想了許久,終是皺眉吼道:“好了!當著孩子們的面兒,你不嫌難看!我還嫌丟人呢!”
邢夫人好像更習慣于這種被賈赦吼的日子,賈赦這一吼,比王熙鳳與賈璉好半天的勸慰都管用。忙抬起頭來,一邊兒打量著賈赦的神情,一邊兒用手背擦著眼淚。
王熙鳳見邢夫人如此模樣,心中是很想笑的,可也明白,此時可萬不能笑出來,否則還不知會如何呢!
王熙鳳陪著邢夫人去到內室梳洗了一番,還給邢夫人補了個淡淡的妝容,將有些紅腫的眼睛和紅紅的鼻頭掩了去。賈赦與賈璉見她二人出啦,便起身一起去了賈老太太院子。
賈赦一家到時,王夫人已經離去。賈老太太待賈赦一家行完禮落座后,方才吩咐琥珀道:“去將二太太請了過來。”賈老太太剛說完,琥珀便準備領命而去,不想賈赦卻是攔住了她。
賈赦看著賈老太太道:“稟老太太,寶玉到底是男孩子,如今也十四五歲的年紀了,很該接觸接觸這些個事務,免得將來竟是個什么也不懂的。”說完賈赦的目光不閃不躲的看向賈老太太。
賈老太太見此皺起眉頭道:“關寶玉何事?他不過還是個孩子,哪里就須得懂這些了。”
賈赦往常不與賈老太太反駁,一則乃是為人子的本分,二則也是因著他自己原先并不硬氣,卻是做了不少的荒唐事兒。可如今,賈赦不再是那個貪杯好酒,縱欲無度的紈绔了!人家是正正經經實權派!而且后宅清靜,兒子媳婦兒孝順,孫子孫女乖巧。
賈赦便是不為自己,為了他們,也不會再退讓了。遂賈赦笑道:“老太太這話兒可不對了,璉兒當年才十一二歲,不也被送去江南了嗎?”
賈赦的話兒,讓賈老太太不由自主的看向賈璉,只見這個自己沒怎么關注的孫子,已經長得是玉樹臨風。此時賈老太太才想起,這個孫子還不及弱冠,但已經是舉人了!在看跟著賈璉一起站在賈赦兩口子身后的王熙鳳,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是璧人一對。
賈老太太的目光,不由得暗了暗,再抬眼看向賈赦時,卻又是如同刀子似得目光。
賈老太太冷聲問道:“說罷,你究竟想做什么?”賈赦抬眼看了看賈老太太,低下頭不慌不忙的道:“不是兒子想做什么,而是兒子覺得弟弟不在家中,便應該幫著教導侄子,不知道老太太以為如何?”
賈赦的話,頓時噎得賈老太太說不出話來。陰沉著臉色,盯著賈赦看了許久,又見邢夫人與賈璉兩口子都一副低頭不語的模樣,深吸了口氣才對著琥珀吩咐道:“去將寶二爺與二太太都請了來!”說完才又看向賈赦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教導侄兒!”
沒一會兒寶玉便陪著王夫人倒了賈老太太屋里,說來也是巧的很,寶玉之前正好在王夫人屋里說話兒,琥珀去時寶玉正欲離開,可巧被琥珀攔了下來說是老太太有請,這才陪著王夫人一道過來。
寶玉進到賈老太太屋里,見賈璉與王熙鳳都站在賈赦夫婦身后,并不落座,遂也站到了王夫人身后。
若是往常,寶玉定是會鉆到賈老太太懷里去的,可經歷了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之后,尤其是薛蟠當日那番話,使得寶玉沉默了去多,也成熟了許多,再不似孩子那般無知無畏的模樣。
賈老太太見此也只是皺了皺眉,卻并沒有說什么,看了看賈赦又看了看王夫人,賈老太太沉聲開口道:“今兒把你們兩房人都叫來,便是為了這娘娘省親的大事兒。”說到這里賈老太太看向了賈璉說道:“那院子都是你看著在建,你來說說情況吧。”
若是黛玉再次,怕是會撫掌大笑道:原來古代家庭中,也是這般打官腔的啊!可惜,黛玉并沒有見著這一幕,否則對于賈府會更加的失望。
賈璉從賈赦身后站了出來,對著賈老太太一禮道:“老太太言重了,建園子的事兒,都是父親與珍大哥哥,以及賴大總管商議妥當后,才讓孫兒在哪兒盯著的,也不過是看個材料夠不夠,工匠用不用心罷了。”
賈老太太聽賈璉如此說,心中一突,臉上更是冷了兩分道:“既如此,你便說說如今園子的情形吧,你天天擱哪兒呆著,想來是清楚的。”
雖然賈老太太的語氣神情都變了,但賈璉仍是不緊不慢的恭聲答道:“回老太太,如今園子已經建好,花草樹木也已經種植完備,只等匾額對聯掛上,窗紗珠幔掛上,再將古玩奇珍擺上,便可請旨娘娘省親了。”
賈老太太一聽,便心中松了口氣,那匾額對聯并不花費多少,窗紗珠幔也早已備齊。便是那古玩奇珍自家府上更是不缺的,如此只要擺將出來便可妥妥當當。
如此賈老太太緩了神色,換了語氣對賈璉點頭道:“此時辦的很好,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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