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宮里終于還是傳出消息,大皇子承歷薨逝,追封誠親王,按親王禮。文武百官,內外命婦哭靈三日。京城百姓紛紛猜測,好在是在年節里,否則怕是皇帝還會墜朝三日。
但也正因為是在年節里,這個年也就沒法過了,京城內外原本因著連著太妃,元妃薨逝就是一片素色,加上大雪小雪連綿不絕的下著,縱是停了一日半宿,也會接著下下來……
如今更因著大年里傳出大皇子也薨逝了,天地間又是一片雪白,不少人傳言有鬼怪作祟,且越傳越烈。
皇帝令欽天監算了日子,親自領著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包括最小的六皇子,帶著皇長孫由三千禁衛軍,護衛著去了太廟祭祖,而后又登壇祭天,如此忙碌之后,已是出了正月。
二月初三,西北傳來捷報,撫遠將軍請旨還朝。同時東南武郡王爺與湖廣總督,各自傳回消息,茜香國遣使者和談!皇帝很是高興的令禮部收拾四夷館,又令武郡王陪同茜香國使者上京。
好像年前所有的不順,都漸漸遠去,雖還在國孝其間,京城卻又有了一片四海升平的味道。黛玉卻越發的慌亂了起來,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就去武郡王,跟武郡王妃道喜。畢竟武郡王爺返回封地好些年了,能這樣回京是再好不過的事兒。
七王爺義親王與黃季云,好幾個月都沒有出現了,就連給大皇子哭靈以及過年,他們也沒有出現,沒有人他們去了哪里,發生了什么。就猶如去年中秋宮宴上,大皇子承德沒有出現一樣,竟然沒有人問起。便是黃家兩位師伯,也閉口不提。
二月初五,黛玉去了黃府拜見黃老太太,以及師母羅素娟,羅素娟穿著寶藍蜀錦,繡八寶福云通袖襖,罩著容云霓裳閣新出品的香草色大毛衣,出來見了黛玉。
黛玉見她頭上插著素銀翡翠簪,胸前更是掛著一串蜜蠟串珠,抬手間,皓腕上露出一節鑲翡翠四季如意鐲,黛玉心中就已經大定。問起黃季云的行蹤:“師母,玉兒好幾個月也沒見著師傅了,給師傅做了身春衫,也不知合不合身。”
黛玉一邊兒說,一邊兒打量著羅素娟的神色,羅素娟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笑道:“你師傅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聽老太太說,年輕的時候比這還能跑,一走就是三五月,甚至大半年,后來更是好幾年才回家一次……”
羅素娟還沒有說完,黛玉便打斷了她的話,這還是黛玉第一次打斷羅姑姑的話,令羅素娟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
黛玉聽羅姑姑那話,嚇得心里一緊,猛地抓住羅姑姑的手道:“師母,姑姑你知道師傅在哪兒,或是師傅回來過了。對嗎?”黛玉說著眼睛緊緊地盯著羅姑姑的眼睛,羅姑姑倒是垂下了眼瞼沉默了起來。
黛玉的心,不由提了起來,不由放輕了聲兒,小心道:“還是,師傅……”話沒說完,黛玉自己先給否定了,搖頭道:“不會的,七王爺也不見了,師傅一定是跟七王爺在一起的。”說這話兒的時候,黛玉的眼眶已經紅了,淚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轉。
羅姑姑一見黛玉這模樣,心疼得不行,忙將黛玉摟在懷里,如同小時候一般輕輕撫摸著她微微顫抖的背脊。
正當黛玉掙扎著要離開羅姑姑懷里時,羅姑姑才用細不可聞的聲兒很快的說了倆字:“江南”而后放開聲道:“玉兒別擔心,老太太都說了,你師傅就這性子,這幾年你還小,為了你才在京里老實了幾年,這不你定了親,他又不知道哪兒游山玩水去了。”
黛玉聽到“江南”二字時,不僅僅沒有覺得放松,反而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或是忘記了什么,此時卻是不再提起。
穩了穩心神黛玉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師母陪玉兒去給太夫人請個安吧,回頭也想去見見碧蓮。聽說三師母給碧蓮定了人家兒了,還沒去給她道喜呢。”
羅素娟很是憐愛的給黛玉理了理并不凌亂的發髻,正了正發簪,起身牽著黛玉的手去了黃太夫人屋里。
黃太夫人見黛玉來了,很是高興,又是留飯又是拉著說笑,最后還是碧蓮聽說了黛玉在這兒,找了過來,才打發了碧蓮陪著黛玉去花廳用茶。碧蓮卻要領著黛玉逛園子,黃老太太還問道:“這天兒還冷,園子里有什么可逛的?沒得吃了風。”
羅姑姑見碧蓮嘟著小嘴兒的模樣,勸道:“倆丫頭也好些日子沒見了,讓她們自己玩兒去吧。”說著給黃老夫人遞了杯茶笑道:“就是想找個理由,說說悄悄話兒罷了。”
黃老夫人這才松了口,將黛玉跟碧蓮喚至身旁,一手拉了一個囑咐道:“可不許招了風,晚點兒都過來我這里用膳。”黛玉與碧蓮對視一眼,應下后,才雙雙告退。
碧蓮挽著黛玉的胳膊,將丫鬟們都打發得遠遠兒的跟著,倆人走在園子青石小徑上,這會兒的園子還光禿禿的,不似往年已經有了新芽。
但此刻倆人并肩而行,一個身穿碧綠緙絲毛領皮襖。一個通身鵝黃,披著火狐毛邊兒滿繡柳葉紋的披風。遠遠看著就讓人眼前一亮。倒是讓這園子,添了兩分春意。
黛玉看了碧蓮一眼笑道:“聽說三師母給你定親了?”說著還眨了眨眼睛,回頭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丫鬟問道:“快說說是那家的?咱們也好打聽打聽。”
碧蓮紅著臉頰瞪了黛玉一眼,嗔道:“之前承恩公那會兒,傳出那樣的謠言,偏府里忙著給我下定,不許出門子,你也不來看我。虧我還擔心你難受呢!這會子你竟有心思打趣兒我了!”
黛玉不以為然地笑道:“謠言止于智者,再說了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不是嗎?何必自尋煩惱。”
碧蓮很是不贊同的瞪了黛玉一眼道:“你都不知道,那段時間,四叔也是不在府中,四嬸不知道有多著急,就是母親跟伯母,也是急的上火,還不敢讓老太太知道。偏你無所謂。”
碧蓮說完抬頭看了看前邊兒的八角亭子,道:“咱們到那邊兒說會話兒。”說完也不等黛玉回應,便朝后邊兒招了招手道:“去收拾一下亭子,再備些茶點來,我跟林姐姐說會兒話。”那丫鬟也不做聲,默默聽完便蹲身退了下去,顯然是去安排了。
待那丫鬟走遠,碧蓮才接著說道:“那時候我母親還說,‘看著這樁婚事是圣上恩典賜的,但若是你嫁過去了,那承恩公府的三爺心里不舒坦,記恨上了此事,怕是你以后日子難過。”
說著碧蓮頓了頓嘆息道:“你都不知道母親那些日子跟伯母四嬸三個有多擔心,害得我也緊張得不得了。”
黛玉知道她說的都是實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原也沒想那么多,不想倒是令師伯母跟妹妹擔心了。”說到這兒,黛玉想著莫軒臨走前說的話,還有那瓶金創藥,不由得微微低著頭,紅了臉頰。
其實要說起來,如今黛玉府上,莫軒的東西可真不少,不說每年生辰送的各色禮物,就是這幾年莫軒托她照看的小東西也是不少,先是鸚鵡,再是八哥兒,后來還寄養了一只高背龜在她那兒,還有送她的兔子,紫貂,錦雞……
想到這兒,黛玉不由笑了起來。碧蓮一看追問道:“這是笑什么呢?”說完一頓,看了看丫鬟們都在遠處,靠近黛玉的耳朵問道:“可是又收到了什么西北來的禮物?”
碧蓮可沒忘了再過幾日,便是黛玉十六歲生辰,也知道黛玉每年都會收到武郡王世子、婉瑜郡主還有武郡王妃的侄子——莫軒的禮物。當然如今武郡王世子的禮物,都是由武郡王世子妃遣人送來的。
黛玉嗔了她一眼道:“倒是婉瑜姐姐給我送了禮物過來,今年世子妃跟,”黛玉紅著臉頓了頓才接著道:“都還沒送呢。”
碧蓮見此挑了挑眉道:“早晚會送的,都送了這么多年了,那有眼見著要成親了,就不送了的?”說完還打趣兒道:“反正送你再多也不怕,你早晚都會打包給他送回去。”
黛玉一定不依不饒的撓了碧蓮的咯吱窩,倆人在園子里瘋鬧了一會兒,見一穿著粉紫皮襖,抱著手爐,系著珍珠抹額的少婦走了過來,方才停了下來。
黛玉行禮道:“見過師嫂”碧蓮更是上前挽著這少婦的胳膊撒嬌道:“大嫂可要給我做主,林姐姐她欺負我呢!”
那少婦向著黛玉微微一福,道了聲:“見過玉林縣主。”黛玉身子一側讓了過去,并不受她的禮,歪著頭道:“我管你叫師嫂,把你當做自己人,你卻偏要稱我為縣主,可見是要把我往外推。”
那少婦便是黃孟雪與夫人丘氏的長媳——甘氏。同樣出自書香門第,瞧著很是溫婉,實則豪爽大氣的一個人。
聽黛玉這樣一說,甘氏笑道:“玉兒妹妹既是這般說了,我若是不占了這便宜,怕是一會子該上老祖宗哪兒告我狀去,沒得婆婆知道了,還要惱了我。”黛玉一聽,也是掩口笑道:“師嫂知道就好,仔細我跟師伯母告狀去,說你嫌棄玉兒呢!”
甘氏笑了一會兒,見碧蓮眼珠子一陣亂轉,不知打著什么鬼主意,方才伸手點了點碧蓮的額頭,抿嘴一笑,露出倆淺淺地酒窩道:“都快嫁人了,也沒個正行,三嬸見了又該說了你!”
幾人說笑著,走進了八角亭,用了些差點就見黃太夫人屋里的嬤嬤來請了,用過晚膳,黛玉才在黃炳源的護送下回去永定侯府。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安與焦急,也隨之消散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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