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莫軒出了新房門,鈴蘭幾個在屋里伺候的大丫鬟,才忍不住笑了起來,黛玉輕斥幾句,自己便也笑了起來,莫明的心中便覺得暖暖地,沒了那些彷徨與擔憂。直到此時黛玉才有了心情,打量這間說不定自己要住很多年的新房。
到處是大紅的羅帳,鑲嵌著五彩琉璃的軒窗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填漆千工拔步床上,掛著同樣大紅的帳子,是自己出嫁前設計的款式,金銀二色絞絲紋,帳子中間兒墜著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那是師傅黃季云給的陪嫁。
鑲紅寶石貼翡翠玫瑰紅木腳凳,與床上的雕花乃是一系,出自同一人之手。
大紅的羅帳間還夾著一層東珠簾子,水晶的隔珠,遠遠看去猶如兩顆相交的心。地上鋪著大紅地兒如意紋的絨毯,屋子中間兒一張纏枝玫瑰紅木圓桌,桌上此時放著四只甜白瓷盞,裝滿了新鮮水嫩的瓜果。
西邊兒臨窗放著一張紅木玫瑰紋三屏羅漢床,炕桌亦是一色的紅木玫瑰紋貼了翡翠,鑲了紅寶石,遠遠一見便光華閃耀。
羅漢床上,鋪著厚厚的包了大紅如意暗紋錦緞,左右各放著一只“糖果”繡金銀玫瑰大引枕,還有兩只素錦心形靠背軟點兒。炕桌上擺著一只白玉美人觚,插著一束大朵的薔薇花,黛玉不由掩口而笑,暗道:閑暇時,倒是可以試試培育玫瑰……
黛玉不及看完,涵迤與婉瑜便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鈴蘭等人急忙上前見禮,涵迤不以為意的揮揮手道:“去將你們姑娘陪嫁的好茶泡來。”安兒看了黛玉一眼,急忙到隔壁的茶水室去沖茶。也不用黛玉招呼,石楠與寧兒便已經搬來繡凳,安放在離黛玉不遠的地方。
待婉瑜與涵迤雙雙落座,安兒捧來香茗后,黛玉揮手道:“你們且下去歇息,有婉瑜姐姐陪我說話兒。”
安兒等人毫不遲疑地蹲身行禮退下后,涵迤才不滿地道:“難不成就只有你婉瑜姐姐陪你說話兒?我就是來做擺設的?”黛玉笑道:“怎敢讓涵迤姐姐陪我說話兒?應該是我陪涵迤姐姐說話兒才是,難道不對嗎?”
婉瑜橫了二人一眼,也不理會,指著那小姑娘笑道:“這是你侄女兒,你姐夫哥哥的女兒。”說著撫了撫那小姑娘的雙丫髻笑道:“她叫蔡明,明珠的明。”
婉瑜話音尚未落下,黛玉差點將口中的茶給噴了出來,蔡明……這樣真的好嗎?
害怕露出端倪,黛玉趕緊低著頭吃茶,那小姑娘像是發現了什么,挑著眉,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縣主覺得我的名字有問題嗎?家里人都叫我明姐兒。”
黛玉趕緊搖頭,心中暗道:大姐,大腕兒!不叫你明姐叫什么啊?可這話黛玉也只能在心底叨叨,可是不敢說出來。心中也覺得好笑,來到這個世界這么多年,竟然前世還那般的清晰,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再也想不起前世的總總了?
黛玉與婉瑜幾人隨意的聊著,武郡王妃便推門走了進來。見屋里沒有丫鬟服侍,只有涵迤幾個便笑道:“你們且去前邊兒玩會兒,我有些話昨兒沒機會與玉兒說。”
婉瑜與涵迤頓時了悟,紅著臉頰就要出去,明姐兒卻是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道:“一會兒我們還能來嗎?”
不待武郡王妃回答,婉瑜便拉了明姐兒與涵迤退了出去,還將門給關上了。黛玉心中疑惑,面上卻是不顯地笑道:“不方便起身,母妃可不興責怪。”
武郡王妃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在那繡凳上坐,反而是將繡凳親自搬到了黛玉身邊兒坐下,神神秘秘的打開一只,瞧著很有些年份的香樟木刻花匣子。看了黛玉半晌,武郡王妃才有些緊繃地笑道:“原本昨兒該過去跟你講,偏昨兒又忙得不得閑……”
說著黛玉發現,武郡王妃竟然紅了臉……不由心中詫異,這是要跟自己說什么?想到這兒心中一動,黛玉不由也覺得耳朵燒的火燃,暗道:不會吧?
事實證明真的會!武郡王妃低著頭并不看黛玉的臉,從那匣子中取出薄薄地一本藍皮兒畫冊,在黛玉面前緩緩打開……
黛玉發現,武郡王妃的耳朵紅紅的,脖子也紅紅的,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這大紅喜幛映襯的。也不吭聲兒,只將那圖冊在黛玉眼前,慢慢翻過,完了便低聲問道:“可看明白了?”
黛玉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紅著臉(這是憋得)心中很是感慨,這就是古代人的婚前教育嗎?黛玉仔細看了一下,那印鑒好像還是唐寅,不由挑了挑眉暗道:這畫工不錯,色澤明快,不過人體明顯變形厲害……
武郡王妃回過頭來見黛玉搖頭,嘆了口氣又在黛玉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這下便是黛玉臉頰也燃燒了起來,知道是一回事兒,讓人如此跟自己描繪,那又是另一回事兒好么?
不待黛玉腹議完,門外響起了王熙鳳的聲音,武郡王妃心中一慌,將那薄薄的藍皮兒畫冊,塞回到了樟木匣子里。連著匣子一塊兒塞到了黛玉懷中。
武郡王妃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收好了,可不能讓人瞧見了,壓在箱子底下,將來傳給你姑娘。”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武郡王妃竟然補充道:“這是我出嫁時,母親給我的,你既做了我的女兒,我總得給你些好東西才是。這畫冊可是孤本……”
武郡王妃話未說完,王熙鳳便縮著肩膀悄悄地溜了進來,別說武郡王妃,便是黛玉也是一愣,望著王熙鳳問道:“嫂嫂怎地這會子過來了?”
王熙鳳急忙將手中的匣子,往身后一藏,有些生硬地笑道:“不是怕你一人在這邊兒害怕嗎?你舅母讓我過來看看你。”
王熙鳳沒有發現,她往身后藏東西的時候,黛玉也迅速的將懷中的匣子,往床帳中一塞……
武郡王妃卻是看了個清楚,松了口氣的同時,低聲交代道:“可要收好了。”黛玉紅著臉頰,輕輕地點了點頭,武郡王妃方與王熙鳳笑道:“既然你來了,便陪著玉兒說說話兒吧,我去前邊兒看看。”說著回頭看了黛玉一眼,方抬步走出新房。
待武郡王妃離開,王熙鳳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坐在了武郡王妃之前做過的繡凳上。
剛想將匣子拿出來,石楠幾個又進來了,王熙鳳只好又藏回去,額頭卻是急出了汗。見是進來給她奉茶的,王熙鳳雙手背在身后,沒好氣地道:“去去去,外邊兒玩兒去,這里不用你們伺候,我有話跟你們姑娘說。”
石楠幾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兒,有些忐忑地望向黛玉,黛玉抿了嘴笑道:“去歇息吧,留一個人守在外邊兒,有人進來也好吱個聲兒。”石楠幾個才松了口氣退了出去。
石楠等人不知道的是,她們退出去的時候,王熙鳳也松了口氣,笑著將身后的匣子拿了出來,黛玉認得,這是當年賈璉在揚州時買的黑漆螺細匣子。
王熙鳳看了黛玉一眼,臉色微紅地打開匣子,拿出其中一個銹囊遞給黛玉,笑道:“仔細瞧瞧,今晚用得上。”說完又嘆息道:“原本昨兒就該跟你說的,可是千頭萬緒的,竟是忘了。”
黛玉低頭一看,月白杭綢底兒,滾著大紅織金邊兒,上面繡的卻是春,宮,圖……王熙鳳這可比武郡王妃干脆利落多了……
不等黛玉發表什么感慨,便聽王熙鳳壓低了聲兒在耳畔細聲道:“頭一遭有些疼,忍忍就過去了,可不興使氣聲張,和姑爺好好過日子才是,我瞧著姑爺對你也是極好的。往后夫妻和美,有你好處。”
黛玉抬頭見王熙鳳雖面頰微紅,可卻不閃不避的,心中不由嘆道:到底是巾幗英雄!真真兒是爽利人兒。
黛玉沒有說什么,既然王熙鳳沒有忸忸怩怩的,黛玉也大方了許多,低頭將手中的銹囊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問道:“嫂嫂這是哪兒來的?”
王熙鳳癟了癟嘴道:“我出閣前一晚,我娘給我的,原想著留給巧姐兒,可想來想去還給你吧,回頭你若得了好的,再給她就是。”
王熙鳳的不以為然,令黛玉很是汗顏,心中暗道:這東西,就是得了也不好送吧?話卻是沒有說出口,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待到掌燈時分,莫軒親自給黛玉送來了晚膳,見石楠幾個都在屋里伺候著,點了點頭道:“你先用點兒東西,我盡量早些回來。”說到這兒莫軒不由頓了頓,才接著道:“讓丫鬟們也輪流出去吃點兒,都別餓著。”
黛玉想起之前莫軒的言語無措地模樣,有些好笑地看著莫軒也不說話,想起之前武郡王妃與王熙鳳分別送來的東西,又有些面紅耳赤的,就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莫軒見黛玉不說話,急忙解釋道:“外面人還多,等走掉一些我便回來陪你用膳……”說完又覺得這樣好像是在要求黛玉等他似得,又補充道:“你若累了便先梳洗,院里小廚房有熱水。讓石楠幾個幫你提來。”
許是還有些緊張,莫軒又指著旁邊兒,掛著大紅赤金并蒂蓮簾子的耳房門,輕聲道:“哪里便可洗漱。”說完又補充道:“不用倒水,按照你的要求,下面接了陶管……”
黛玉再看不下去,噗嗤一下笑出聲兒,點頭道:“我知道了,不會委屈了自己的,你且去忙吧。”說完黛玉便低著頭看著自己裙裾上的珠花不在做聲。
莫軒覺得黛玉仿佛是在趕自己走,心中有些莫明的失落,卻又說不出來,只好勉強笑道:“那鳳鈿挺重的,你……我先去前院兒待客了。”說完便匆匆離開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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