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后,丫鬟們撤下碗碟,姚澄西不知道從自己身上哪兒掏出根牙簽來,咧著嘴剔牙。
這種動作本身是有些粗俗的,可姚澄西做起來,倒沒有給人這種感覺,反而更顯得閑適。
常潤之饒有興致地朝他看了看,方才收回視線。
劉桐對此似乎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喝了口茶問他:“這大半年時間,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這次倒是沒有計劃去哪兒,走到哪兒算哪兒唄。”姚澄西捧著丫鬟遞上來的痰盂,喝了口白水漱了漱口吐進去,回劉桐道:“那會兒想著馬上要過冬了,所以我往南邊兒鉆。等冬過春來,又回北邊兒來了。”
劉桐想著常潤之讀過姚澄西寫的游記,便問他道:“這次寫了游記嗎?是否有打算讓書商給你成書?”
姚澄西搖了搖頭:“這次光去玩了,沒那閑工夫。況且我也不喜歡和那些書商打交道。”
常潤之聞言,不免流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
姚澄西疑惑道:“你怎么想起問這個了?我記得你并不喜歡讀書啊,那會兒你還在國子監的時候,博士不是一直說你不會寫詩做文章……”
“咳咳……”
劉桐猛地咳嗽,打斷了姚澄西的喋喋不休。
對上常潤之望過來的視線,姚澄頓時明白,笑瞇瞇道:“哎呀,瞧我這張嘴,吃飽了就胡說八道了。”
常潤之低頭笑笑,揶揄地朝劉桐望去,只見他耳根微微泛紅,臉上也染了兩朵紅暈,心里不由更是好笑。
往常她的確沒見劉桐看什么書,倒沒想到他少年時期,竟也是個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
姚澄西的話不少,他和人聊天,氣氛一點兒都不冷場。
說起一路游玩的見聞,姚澄西的興致很高。
劉桐靜靜聽著,時不時問上一句,姚澄西便說得更詳細具體。
末了,他道:“雖然咱們這位圣上在對待兒子方面,有些糊涂,不過治理江山,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常潤之吃驚地看著他。
雖說大魏風氣開放,言論也相對自由,但當著一位皇子的面,評價當今帝王,而且這語氣還頗具調侃意味……這姚澄西,果然是個狂人。
劉桐心里有點小驕傲,又有些不爽,心情很是復雜,不免冷哼了聲。
姚澄西渾不在意,問劉桐道:“現如今你跟著瑞王做事,怎么樣了啊?太子還為難你們嗎?”
劉桐平板地道:“五哥是奉旨辦差,太子倒是想為難,他敢嗎?”
“我倒是覺得他平常挺大膽的啊,那廊西大桃江水患致使新筑堤壩潰堤,不也是他干的嗎?”姚澄西疑惑道:“這會兒怎么膽子那么小了?”
劉桐心里回道,還不是因為兗州之事,讓太子在父皇那兒掛了名,他如今韜光養晦還來不及,哪兒還敢出手對付自家兄弟,這不是讓父皇更對他失望嗎?
這事兒,劉桐自然是不會同姚澄西說的,沒好氣道:“你問太子去。”
“……你這可為難我。”姚澄西搖頭笑笑,端了白水喝了一口。
劉桐囑咐過常潤之,說姚澄西不喝茶水,只給他白水就行了。
這口味倒是有些稀少。
“對了。”姚澄西擱下茶盞,道:“今年春闈就在幾日后了,你留意著,有兩個學子,挺有才名,到時候可以讓瑞王關注一下。”
劉桐的手一頓,目光微微沉了沉:“什么學子?”
“徽州的許聿懷,徐州的孟昭。”姚澄西笑道:“我這一路游玩過去,也不是沒有點兒收獲。”
劉桐手摩挲著茶碗碗沿,思索了片刻后才輕聲問姚澄西道:“科舉取士,他們若是能金榜題名,便是天子門生……為何要讓五哥關注他們?”
“哦,自然是因為,他們即便進京,多半也是沒辦法考取功名的。即便有功名,想必也是靠后了。”姚澄西聳了聳肩:“沒辦法,旁支子弟,才識過人越過了嫡支,難免要被人打壓一二。”
“若是真有才學,又怎么能被打壓?”劉桐反問道:“難道這兩姓嫡支,還能操縱科舉閱卷官員?”
姚澄西挑了挑眉:“你覺得呢?”
劉桐自然不信。
姚澄西便問他:“這次春闈,總考閱卷官是誰?”
“翰林大學士章德懋,大司空岳星航,宰相劉茍,和……李閣老。”
劉桐說到這兒,面上微頓。
姚澄西嘖嘖兩聲:“知道了吧?這次春闈,閱卷官有四個。章德懋是個老好人,多半是居中調和其他三個人的關系的。岳星航呢,老頭子有些固執,對祁王欣賞非常,處事倒還算公正。劉茍就不說了,人脈廣,一個都不得罪。至于李閣老嘛,身為太子良娣的祖父,自然是擁立太子的。要說能買通主考官,你覺得是透過誰?”
劉桐沉思。
姚澄西丟下這個話便也不再多說,只道:“許聿懷和孟昭這兩人,有大才。我看好的人,從沒走眼過。”
劉桐也將此事暫時放到一邊,聞言斜睨他道:“你那么有眼光,怎么不去考科舉,入仕為官,為大魏朝廷甄選人才?”
姚澄西擺擺手:“我瘋了嗎?好好的瀟灑日子不過,去過那勾心斗角的生活。官場那種圈子,我是混不開的,分分鐘被人賣了還傻乎乎替人數錢呢。”
常潤之倏地朝姚澄西望去,很快又收回視線,心里卻如擂鼓作響。
“分分鐘?什么分分鐘?”劉桐納悶兒道。
常潤之微微垂著頭,卻豎著耳朵聽姚澄西回話。
姚澄西撓了撓頭,也“咦”了一聲,道:“我方才說這個詞兒了嗎?真奇怪,哪兒聽來的……”
他敲了敲頭,道:“你知道的,我從小就這樣,時不時蹦出點兒新鮮詞兒來,有些詞不達意……別在意別在意。”
劉桐笑了他兩句,又同他聊起別的。
姚黃輕聲對常潤之道:“姑娘,該午歇了。”
常潤之應了一聲,劉桐朝她望過來:“要午睡了?”
常潤之笑著點頭道:“嗯,你們聊,別因為我掃了興致。”
姚澄西笑嘻嘻擺手道:“弟妹去吧,孕婦就該好好歇著。”
常潤之施了個禮,起身回了臥房。
心跳仍有些快。
姚澄西這人,難道與她同樣是……
常潤之揉揉額角,想起姚澄西后來的反應,又有些不太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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