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再是靜謐也有著幾分雜擾,涼風攜著白日里的暖意,一層層的輕輕席卷而來。
街上行人寥落,更夫當當的打起了梆子,聽來有些蒼涼。
荷松園距離西大門外的長街較近,夜里聽起這梆聲也甚是清晰。
正是人類縮巢蟄伏之時,外間與耳室傳來的呼吸聲平穩有序,縵紗繡被之下,一只手無聲的將覆蓋著的繡被掀起,隨后小腦袋往里一縮,整個人在被窩里弓成了個小球體。
一片暗黑被這薄薄的繡被隔絕在外,繡被之內,一片明亮。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被窩里,寧馥弓成個小球,從空間內取出一物,一折再對折之間,畫面清晰的在半空中虛浮的展現出來。
一片灰暗,只有細碎的腳步聲。
寧馥眉一皺。
手在空中劃了幾下,畫面快前進了起來,須臾,突然一亮,有人將盒子打了開來,畫面上出現一只白而青筋微露的練武之人的手。
隨后畫面移動,展現出一個皺著眉打量著的人的俊朗面容。
“就是它了,果然在那寧三小姐的手上。”那男子如此言道,五官隨著他的這句話而漸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來:“何必這樣大費周章,他什么時候講究起要光明正大取之有道了,浪費時間浪費金錢!”
沒有人回答他的這句話,不過他這話倒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隨后就是畫面一晃,似乎被這男子貼身放了起來,接著又是一片黑暗,卻不再有先前細碎的腳步聲起。
寧馥不耐煩的再次快進畫面。
然而畫面再次亮起來的時候,一片晃動光影流離之間,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這是什么?”
隨后,就見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伸了過來。
屏幕這邊,寧馥的心突然砰砰的跳。
“啊?難道是我衣袋里的東西沾上去的?”
寧馥倒吸一口氣,隨后就聽——
卡叭!
最后的畫面,就是那只白皙到不正常的手,變態的,將她的——未來科技的結晶——針孔攝錄儀——捏了個粉碎!
她還沒看見那只手的主人到底長什么模樣!甚至于畫面都沒有拍到任何一個有辨識性的建筑!
被窩里,弓成小小的團的她掀開被子靠墻坐著,面無表情卻是一身肅冷,半晌,對著幽暗空曠的房間咬牙道:“這群……土鱉!”
說完這句,她銀牙一咬,驟然又鉆回了被窩,再次將畫面展開,畫面拖動定格在開始時也是唯一露出面容的那張臉上。
這人五官不錯,雖然錄下的時間并不長,說的話也不過兩三句,但是到底也不算是一無所獲,只是這人面部表情尤其豐富,足可見性子乖張跑不了還是個跋扈的,只可惜,每一個表情都有些許夸張,拖來拽去的定格,卻是沒有一張是正正經經可以讓人清晰辨識他的容貌的。
看著看著,她不禁的都笑了。
這人,簡直可以做一組表情包。
直到再看不出什么更有用的,她將東西收回空間內,探出被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時估摸著才凌晨兩三點,離天亮還有一兩個小時。
可是寧馥卻是再沒半分睡意。
聽了聽外面霜容睡的還很踏實,她索性換了身行頭,翻窗越墻,出門去矣。
來了這里這么長時間,已經將寧府內的大環境摸得不剩什么了,從先前的謹小慎微到現在,她已經可以放心自如的讓自己在適當的時候——錦衣夜行。
這一身男裝是她暗中操辦的,也是幾日前才輾轉到手里。
以她身邊從來不能缺了人服侍在左的情況,能置辦這一身男裝可以說是幾無可能,也正是現在手里終于有了一套男裝,她才可以讓自己在夜里稍稍出去透透氣。
走在長街上,雖然不見白日的光景,但到底心中暢快,因心中并無他事要辦,是以便有些漫無目的,有些純屬游賞的心態,但她卻也知稍稍低調,步伐放輕,也在大路的一側靠近鋪面行走。
漸漸的,越過了這一帶的富人聚集的生活區,向東城區走去。
走了一陣子,看見前方一道河流,倒映著月影迷離,路旁有蟬鳴蛙聲相伴,河面水波輕搖,月影細碎甚是詩意。
寧馥在河邊的一塊青石上坐了下去,面對著河水。
她摸摸索索掏出懷中一個巴掌大的酒囊,就著口,慢慢喝。
她卻無比想念自己家中的紅酒架。
這么久沒回去,等到再回去的時候,不知會積多少的塵。
她本不是什么大家閨秀,甚至于無親無故不知親情為何物。
她有的,只是默默的觀察與適應還有……接受。
其實她也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幸,這里雖然落后了些,規矩麻煩了些,但是就算是束手束腳又一身麻煩,但是至少她還活著,她還有能回家的希望。
夏夜無聲,輕風繚繞,河水沉默的流淌而過,青石上一身男裝的身影煢煢,手掌覆在眼上,如櫻花般淡粉清透的薄唇,突然笑了。
遠處突然迎風飄來濃濃的胭脂香,隱約嬌笑風情也隨水而來,傳到這一寥落的河岸之時,雖稍有破碎卻也拼得完整。
“公子,您剛剛答應過奴兒今天就不走了的……”
聲音嬌軟,讓人通體酥麻,每一個字都拖著長長的撒嬌尾音,接著腳步聲雜沓,有人走近。
寧馥放下手,皺皺眉,這才注意到數丈之地那一個小拱橋的對岸——燈影花影,粉彩亮灼,許是四周都是些普通生意鋪子,而這扒著拐角胡同的一間小娼館兒,倒是先前沒被她瞧見。
這便就是夜鶯伴郎行,去也不是真的去,留卻也不是真的要留。
明擺著,女的跟了男的出來,非要跟他走的套路。
寧馥坐著沒動——她這個位置,便就是被那二人覺又如何,這二人當街不顧廉恥,總不能怨過路的人不顧廉恥的看他們。
步聲接近,那女子嬌呼一聲:“哎呀,公子,你……”語氣從震驚到驚懼!
那女子語氣轉變急之間,寧馥余光正睨見水中倒影,就見那男子似乎動也未動,懷中粘著的那女子竟是突然飛起,直墜水中而去!
寧馥正摩挲著酒囊,下意識橫臂一掄,一物體在水面疾馳平飛而去,目的明確,直沖那女子墜落方向而去。
一聲起,下墜的女子衣衫亂舞,手腳尚不能自顧,只覺足下似是踏到一只用力向上拖的手掌一般,河水倒影之中,就見那彩衫再次翻舞起來,下一瞬,那女子竟是釵環微亂的已經站回了岸邊。
盛夏之夜,一道如冰般的眼風精準的向那青石上襲去。
青石上,空無一人。
半晌,那女子扶了扶釵,聲音再不復方才那般,竟是十分肅冷的譏道:“人已經走了,要不要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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