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要林清之正常一點,寧馥并不抵觸與他結交。
畢竟,她對鑰匙也相當感興趣。
基于半月來林清之表現甚好,又是在她自己的地盤放個河燈而已,到處都是她的人,她也不需要顧慮什么,便收拾了一番前去了。
林清之舒服的躺在荷塘邊的美人榻上,周圍紅綃紗帳,只欠懷中缺個美人,他半張臉掩在懷中的抱枕后,一對眼睛無酒自醉,細細的打量著向他走來的寧馥。
“好好的姑娘家,既不穿紅也不著綠,天天灰來黑去,這么個黑白灰的穿法,若不是旁邊還有點顏色,簡直以為自己色盲了。”
他聲音小,不代表寧馥聽不到。
還未走近,四周的脂粉香氣就飄入鼻腔,寧馥皺了皺眉,聲音也不大。
“一個大男人,天天就像在胭脂里泡過似的,京中花魁也沒這人招搖。”
她聲音不大,也斷定那人定然聽得到。
林清之目光有一剎的微皺,但轉瞬又恢復如常,表情與神態越發夸張,就仿佛深深的陶醉在這脂粉香氣之中一般,深而緩的——嗅著。
寧馥走到近前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林清之抱著抱枕陶醉不已的模樣,這些天雖然彼此都在樓里卻是各自不相見,好不容易從聽聞中對他稍稍有所改觀,此時也不剩什么了,冷冷道:“林大爺,正月十五你怎么落了單?要我和你品茗放河燈,這是要另外收費的,你別以為在我的地方宴請我,我就會額外附贈。”
“生病了。”林清之抬起頭,目光十分平靜而專注的看著她,說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寧馥不解的表情下,他續而道:“就在剛才,府上四老爺書信一封,信中言說他一人背景離鄉身染疾病,急需錢銀不止,還問起……”
寧馥一咯噔。
“還問起府上死的那個丫頭的事兒……怎么解決的。”林清之眨著眼,探過半個身子,故作好奇的問:“喂,你們府上,哪個丫頭死了?”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掠向霜容。
“原來我們府里竟然有丫頭‘死’了,”寧馥黯然良久,堅決地壓下怒氣,笑著起身,“此事可大可小,今天就不陪著林大爺賞煙花了。”
“不過貴府似乎沒人發覺有丫頭死了。”林清之的目光時不時便就往僵住的霜容身上瞟,面上淡笑:“我想著,既然沒人知道這事,那又何必讓貴府的人知道,在這個年節讓你們家人掃興呢?”而后他笑出了聲,擺了擺手,“所以,我就把那信扣下了,往送信人那里送了兩張銀票,這會子那人已經出城走了。”
“信呢?”半晌后,寧馥沉聲問。
林清之很不以為然:“當然撕了,我這個人做事你放心,說了不讓貴府的人知道,就一定會做的很干凈的。”
寧馥的呼吸沉了起來。
她當然不會相信他就這么把信撕了。
寧馥不說話,沉在暗影里盯著林清之,思考著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的有這封信,留在他的手里就是一個把柄,就算不至于給她帶來威脅,但是絕對是不小的麻煩。她甚至開始思考著用什么方式可以把這個人給不動聲色的治理了。
“你這樣看著我……我怪害羞的。”林清之坐起來,饒有興致的摸著下巴盯著寧馥,“你可別覺得我在威脅你,其實簡單的很,我若是你,就交出個丫頭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件事落實成真,交出一條人命來,貴府的四老爺這案子就坐實了,我也就沒得機會讓你覺得我在拿捏你,對不對?”
“當然,一個丫頭的命,你們看不到眼里去,我卻還是憐香惜玉的,我有更好的辦法,你把人交給我,我定當好好疼她,她也不用死了,你說好不好?”
寧馥突然發覺,其實林清之不止是沒有憐憫之心,他其實與這個時代的紈绔根本無二,大部分的人的命,在他們這些人的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好了好了,不跟你逗笑了。”林清之突然收了嬉笑表情,“知道你不容易,看在你對我還不錯的份上,這個人情也不用你還,只是真的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做事情不僅要做的干凈,你若是做不到斬草除根永絕后患,那就一定要做足了跟進的準備,讓你小小年紀就扛上人命也太委屈你了,一個姑娘家,做不來的事情以后大可以向周圍的人開口求助,我看你也算順眼,以前不認識,現在算相識,我不介意替你做些芝麻大的小事,那,你說吧,貴府四老爺的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他若是死了對你更好些,你點個頭,我讓人把這事辦了。”
言罷,他從袖中拿出個信封來,塞到寧馥的手中。
寧馥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這才將信封打開,確定就是寧立昌親筆之后,她把信拿到燈籠中點燃燒了,看著那火舌將紙張舔了干凈,這才回頭看他。
他與寧馥來到這里所接觸過的男子很不一樣,確然,她也沒接觸過幾位真正的紈绔,蔣虛舟根本就不能跟他相提并論,周越和張博厚與他相比只怕連他身邊的晴鶴都不及,次數不多的幾回接觸下來,她覺得這人玩世不恭沒個正經,但也明白他有他自己的道道,只是卻沒想過,在她還主動與他走近的時候,他竟會與她出這樣看似不以為然,實則很為她著想的話來。
初見他,一柄折扇豪擲萬金,甚至還出手暗算將她試探,覺得這人陰險邪魅;再見他,巫山樓上縱情聲色荒yin無度,第三次,素纓樓年初一,將紈绔本色上演得淋漓盡致;而后親自立下保證書再不帶花紅翠綠踏足素纓樓后,他搖身一變,竟與京中文人學子甚至年輕官員周旋往來,甚至于那些門客對他甚為聽從,以他馬首是瞻。綜合起來,這是一個并不名符其實的京中紈绔,一切,都只是表面看起來。
他胸腹自有千秋縱橫,連宅門之內的內婦之斗也觀察入微,深諳其中傾軋算計。
看著她有點驚異的復雜目光,林清之又笑了笑,這一笑間竟然第一次露出一絲頗為耐人尋味的澀意,隨即低低道:“誰的家中,還沒一些‘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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