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佩青端著茶盞,隔著茶盞,她已經凝目皺眉盯著對面的寧馥有一會子了。在寧馥出去的這期間,她也出去了一趟,從手下人那里得知,到現在為止,也無法聯系上韓塵。
她不知道寧馥具體在這期間去做了什么、見過了誰,但她知道,寧馥極有可能是讓人去想辦法,找韓塵、并且說服韓塵投一票。
她并不擔心這個。
到現在為止,她自己也快要說不清楚自己對寧馥到底是什么心態了,如果說是恨,這種恨意卻是在寧馥從陵塔回來之前并沒有過的,回想一年以前的寧府,她沒有將寧家大權完全在名義上掌握在手里,可彼時也就只差個名義而已,寧家的大權早就在她一手掌握之中,并且,沒有什么事情能在她的控制之外的。
然而,這一年過去,讓她清晰的看見并且明白,一切,就是從一年前寧馥從陵塔回到寧家開始,漸漸的開始,不一樣了。
除了她和寧立亭,沒有人知道他們夫婦現在在寧府的難處,一切表面看來還在軌道上運行,可是對于荷松園,對于寧馥,準確的說只要和寧馥有關的事宜,她操作起來越來越受束縛,越來越無法得心應手。作為父親,寧立亭已經越來越少在她的面前說寧馥這個女兒的事情,而她做為妻子,做為繼母,也只能繼續扮演著大度雍容的夫人形象。
因為面子。
她渴望他們一房能掌握寧家,來成就她的榮耀,來給她的女兒寧蕓一片光明的未來。她默默付出、安排了十幾年,常常忙碌到深夜,身體已經早就不比從前,多少年了,她都需要靠丹藥來維持安穩的睡眠,她也很想休息下來,可是只要一松懈,好不容易爭到手里的一切,就會被其他人一點點剝奪而去。
不能休息,不能停止,因為對手從來不會休息,并且會時刻盯著,就等著她松懈下來,趁火打劫。
可是寧立亭卻是那么輕松,他似乎天生就沒有很濃的爭奪之心,他憑借著在寧家的排行和干凈的背景,加上她將一切事務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在府內的各項爭斗之中,所有上進的表現只是純粹的條件反射,根本不是出于本愿對權利的渴望。
她一直沒有真正的在寧立亭面前表現出要對寧馥如何的只言片語,事實也證明她這么做是明智的,至今為止,寧馥都攀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寧立亭也沒有過任何動作和激烈的不滿,甚至連與蔣虛舟的那樁婚事,明明只要他以父親的名義壓下來就可以將喬清禪那所謂的遺囑否決掉,他也沒有照做。從頭至尾也沒有在此事上有一丁一點的動作,原本可以兩全其美的事,可他就是沒有做出應做之事。
他狠不了這個心,那就還她親自來。
現在所有人都以為跟瑾王結下的這門親事是她想要高攀,卻沒有人想到,這樁親事也是瑾王意愿的。只要寧馥票數不夠,而又不懇舍棄好不容易爭來的權勢,就必須把醫治院正的事情被迫收回,到時還要仰仗著寧家的身份和關系去疏通平復學院那邊的怒火,寧馥做陪嫁這件事就成了定局,再無轉寰的余地。
而只要她的女兒寧蕓成了瑾王的側妃,便就是瑾王那邊什么都不做,只借這個女婿的身份和頭銜,她就有十足的把握把寧家完全握在自己的手里,同時也能除去寧馥這個眼中釘,做為陪嫁的寧馥,她有的是機會和女兒里應外合,定當不會讓寧馥再像眼下這般來去自如,早晚讓寧馥將打下的江山一片片割出去。
而這時,桌上香爐里的香片,已經燃到不剩什么了。
她不露痕跡的笑了一笑,垂目抿了一口已經微涼的茶。
縱然已涼,卻仍舊覺得怡口。
然而,陳佩青此時勝券在握,卻不知接下來風向就要急轉直下,很快,一切就要超乎于她的想象了。
她也不會知道,從此以后,她很快就要體會到什么叫懸在鋼絲上行走。
“太傅大人到。”
門突然被推開,韓塵一身淺衣,如同云層上的仙君突然降臨,就連他的身周,似乎也是披云駕霧一般的,飄然而至,坐到最上首來。
陳佩青抬起頭,怔愣的看向上首的方向,恍惚間比所有人慢了半拍,這才歪歪的站了起來,行禮。
韓塵笑點頭示意各位不必多禮,神情少了昔日的冷漠與涼薄。陳佩青強笑了下,易夫人懨懨的有些不安,下意識望向陳佩青,陳佩青卻比她更為震驚,連與她眼神的交流都顧不上了。
“各位久等了。”韓塵的目光輕輕的飄到香爐上,而后一笑:“我也不多廢話,這一票……”
他的目光落到了面無表情的寧馥身上,在所有人的稟息之中,道:“我棄權。”
易夫人雙目立現神采,陳佩青有些沒反應過來,孔無喧的眼中出現微怒,馬老板沒有任何反映。
只有寧馥,依舊面無表情。
陳佩青緊接著站起身來,手往桌上一撐,就差笑出聲來了,聲音都比先前高了不止一度,道:“韓太傅也表態了,今天的結果已經出現,寧馥,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退出股東圈,把你手里持有的股份按現今市價放出,二是你立即放棄對院正的醫治這種荒唐的行為,我們很公平,本來也是因為這件事而起,你如果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一切都好商量,你還是這里的股東,以后還會走的更遠更高,怎么衡量,我也說的很清楚了,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明白該怎么取舍。”
易夫人只想讓寧馥退圈,聽了這話雖然有些不滿,但也知道場面上必須得有這番說辭,是以撇了撇嘴也沒表現出異議。
孔無喧揮了揮手,有話要說。
寧馥卻起了身,感覺到韓塵從表完態之后就一直沒離開過自己的目光,卻看也沒看過去一眼。
“退”,這個字剛剛在口中捏了一個形來,聲音還未及喉嚨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林清之打著公子扇踏了進來,笑道:“恕我來遲,也不是有心要打擾各位,而是霜容——有話要說。”
所有人的目光震驚的望向從他身后露出面來的霜容,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霜容挽著一位老者,老者笑容溫和的捋著須走到了眾人面前。
“我是特地趕來答謝寧三姑娘的,多虧了她和這位霜容姑娘,老身到得今日,已經大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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