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得,雖勝有殃。這場仗,若紅軍想反敗為勝,這三點缺一不可。”慕玉白一只手撫著沙盤半框,圍著它慢慢踱步,另一只手下意識摸向腰間,摸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那桿煙袋鍋子,在進宮前,就交給了沐雨,她根本沒帶進來。
收回撲了空的手,轉而摸摸鼻子,慕玉白繼續道:“五月的東海道已是霧季,雖說霧天出海,對行船并不利,但濃霧,卻是偷襲的最佳屏障,此謂天時。再看沙盤,交戰的地點,海岸線破碎,近岸處海島密布,最適合小船在其中迂回,此謂地利。有了天時地利,紅軍要做的,便是在夜半霧起時,著兩只小隊,攜火油等箭矢,從兩側包抄,只留前方,正對紅軍主力一處一出口。包抄完成后,三翼同時發起火攻。藍軍受襲,定然會向后方撤退,此時圍在后方的紅軍加大火力,逼迫藍軍往前沖,與紅軍主力相遇,一舉拿下。”慕玉白一邊說著,一邊動手去擺沙盤上事先擺好的模型,當話音落下,原本處于劣勢的紅軍,已成包圍之姿,將藍軍團團困住。
“東海霧大,夜間行船難度更甚,姑娘謀劃是好,怕只怕還未圍上藍軍,紅軍先覆滅在暗礁海島之中了。”劉璨一聲冷哼嗆道。
“劉將軍說得沒錯,換做一般人,霧夜出海,確實是在找死,但既然對壘的是兩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尤其處于守方的紅軍,想必不論是對地形、水性,都極為了解,民婦敢出此策,也是建立在紅軍的專業度上。況且,東海道守備軍是劉將軍您一首訓練出來的,民婦相信強將手下無弱兵,若這場仗真發生在東海道,應是只會勝,不會敗。”說完,慕玉白朝圣上行了個謀士禮:“以上天時地利,可助紅軍打贏勝仗,但若缺最后一樣,人和,及時占盡天時,享盡地利,怕也是不行。”
“何謂人和?”楚月華用喝了一口身旁太監遞上來的茶,低垂眼眸,問道。
“便是在將士沖鋒殺敵時,射出去的箭矢能穿透敵人鎧甲,投出去的火油能燒光敵人船甲,穿出去的鎧甲能護將士性命無虞,此之謂——人和。”
在場沒一個傻子,慕玉白的話外之音,沒誰聽不出來。可聽出來能怎樣,東海道的守備將還在這好好站著呢,圣上一句話搞掉了孫午,卻沒拿劉璨怎樣,其中的緣由,不用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大盛國開國至今,還留下的公侯伯屈指可數,即使承了爵位又怎樣,手上沒有實權,還不如一方戍邊大將站得安穩。
“劉將軍,你覺得慕玉白此計如何?”楚月華臉上看不出波瀾,他轉個方向,居高臨下的望著劉璨。
“末將以為此婦不過紙上談兵。”劉璨語氣很是不屑。
“龍勇。”聽完劉璨的話,楚月華又點了個人名,站在武將堆中的精神矍鑠的白胡子老頭站出來,聲如洪鐘般應和:“末將在。”
“你覺得慕玉白曾出過的,最荒謬的計謀是什么?”
“稟圣上,在戎狄疲軍之計最關鍵的時刻,慕玉白曾讓我們準備了三百多匹母馬,用來吸引戎狄戰馬的注意力。”龍勇想也不想,就答出了慕玉白心目中奇葩謀略NO.1:“當時某將覺得這簡直是無稽之談,但當第二日,戎狄騎兵的坐騎不受控制朝母馬奔去時,末將知道,這場仗,我們贏了。”
“段昂。”和之前一樣,當龍勇答完,楚月華沒做任何點評,接著點名。聽到這個名字,慕玉白眼皮一跳,段昂也在?
“臣在。”段昂施施然走出來,手里終于沒拿扇子。
“朕聽周亞夫上報,說五年前能夠一舉剿滅嶺南悍匪,也是慕玉白出謀劃策?”
“稟圣上,當年臣與慕姑娘初到嶺南道,了解軍情后,就了然,爭天寨久攻不下,多半是又內奸在其中,慕姑娘便讓我修書給殿后的羽林衛大軍,讓他們隱匿行蹤,繞過葉嵐城,埋伏在嶺南道守備軍營兩側,同時時至圣母誕,慕姑娘又提議整個軍營放假,慶祝圣母誕,以麻痹內奸。果不其然,第二日,內奸便按捺不住,勾結爭天寨想要偷襲正在慶祝中的軍營,讓一直埋伏在兩側羽林衛有機會一舉殲滅爭天寨。”段昂畢竟飽讀詩書,說得要比龍勇詳細一點,其中的關節也說了出來。
慕玉白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屏蔽周圍投來的探究目光,心里盤算著著皇帝老兒葫蘆里都賣得什么藥?
她知道自己成績斐然,戰功赫赫,但現在不是說這東西的時候吧。
“劉璨,你還覺得慕玉白剛才的戰術,是紙上談兵嗎?”楚月華的語氣中依舊聽不出波瀾,但明眼人心里都明白,皇帝,這是要發怒了。
“末將惶恐。”劉璨毫不猶豫的單膝跪下,將半張臉隱藏在頭盔的陰影中。
“當年那場仗你是怎么打的?你折損了朕幾萬兵士,結果呢!”楚月華的聲音忽然拔高,帶著粗糲喘息的男中音在空曠的金殿內回蕩,楚月華吼完接著一番猛烈咳嗽,伺候再側的太監又是忙著撫背,又是忙著遞茶。
“朕是身體不好,但朕不眼瞎,不耳聾。你們趁當年的三藩之亂罔顧人命,大肆斂財,真以為朕不知道嗎?”一把丟開太監遞來的茶水,楚月華繼續吼:“這一次,朕要一筆一筆跟你們算好,當年你們欠下的人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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