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點了點頭，夜色里，她覺得薛景熙的這張面孔，看著也親切了幾分。

“薛景熙。”

“嗯？”

“我叫葉清歡。”

薛少將軍愣了一下，然后笑起來，“好，我記住了。”

“我只是不想再占你便宜，讓你喊我‘姨姨’。你別多想。”

“那哪一天喊‘娘子’吧。”

清歡沒顧得上惱，更無心與他說笑。

張小姐的房間里亮著燈，薛景熙直接穿墻而入，一看，面色立變。

清歡從窗縫里瞄了一眼，身子一顫，差點從窗檐上栽下去。

張小姐腳下踩著的，可不就是失蹤了的小貓兒！

小貓兒渾身是血，身子不斷抽搐著，早已經奄奄一息了。它的嘴巴里蒙著布條，就連叫也叫不出聲來。張小姐狠狠一腳踩下去，落腳處頓時血糊一片，小貓兒終于不動彈了。張小姐又蹲下身子，不知由何處搬出一套銀針和剪刀來，由小貓兒的頸部插進去，一下子就將整張貓皮給揭了下來。

清歡想要沖進去，撓花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可她的身子就是不停地顫抖著，半點也動彈不了。滿手血污的張小姐不知是否有所察，朝著窗戶這望了一眼，唇邊還噙了絲詭異的冷笑。

“清歡。”薛景熙遮擋住了清歡的視線，“走吧，不要看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也許我們并不能改變什么。”

清歡的身子顫抖著，一下子就從窗檐上滑了下去。哆嗦著腿腳下繡樓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由最上面的臺階，滾到了最底部。

“清歡！”薛景熙追了下來。

“我沒事……”清歡好不容易拉回點自己的神志，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畢竟是心娃的身體，即使摔得再重，她也不會感覺到痛的。

“沒事……”清歡一邊嘟囔著，一邊一步一拐地往回走。

薛景熙說得不錯，這里是心娃的記憶。但是現在，左右心娃行動的，卻是她呀。清歡帶著僅剩下的兩只小貓兒，想要出去張府。但明明薛景熙能夠來去自如，她與小貓們卻怎么也出不去，一來到張府的邊緣，就再沒辦法往前走了。

清歡總算明白過來，對心娃的記憶，她可以去聽去看去感受，但就是沒有能力改變。

想明白這點后，時間又開始往后翻飛。不知是否那一夜里，張小姐察覺到了心娃在窗外窺看，接下來的兩年，倒是平安無事地度過。

但是，心狠手辣的張小姐會忌憚一只灰貓嗎？

心娃和孩子們每日吃著最粗糙的飯食，還得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一想到孩子們的死，心娃的心里，就連寧歆也一起怨恨上了。

張家忽然一下熱鬧了起來，尤其是張小姐所居的這個跨院。清歡與薛景熙站得遠遠的，看一大群人不停地往繡樓里搬東西。

張大小姐年滿十五，要出嫁了，屋子里滿滿當當，全是對方送來的聘禮。

想到安和鎮中茶小二曾說，第一個失蹤的新娘，就是這位張伊張小姐。清歡與薛景熙都知道，醞釀黑暗的最終風暴，就要來了。

張伊對自己的這門婚事很不滿意。對方家里雖然有錢，她要嫁的男人卻是個癩頭，還長了滿嘴的黃牙。

刮風下雨的漆黑夜晚，身著大紅嫁衣的張伊撐著傘，一步一步走近貓舍。明日，她就要出嫁。但她不甘，不想，心間的憤恨就像這淋淋漓漓一身血紅！心頭的憤懣急欲尋找一個出口宣泄出來！

兩只小貓兒正在清歡身邊沉睡，一下子就被張伊一左一右，一把抓了出去。

“喵！”凄厲的貓叫回響在雨夜里。

清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僅剩的兩個孩子，被張伊慘虐至死，最后，終于輪到她自己了。還是兩年前曾經見過的那套工具，冰涼的銀針，一下子插進她的后頸……

她的血一滴一滴流干了，生命的最后一瞬，她最恨的竟不是張伊，而是寧歆。

我留在這里，都是為等你。

因為我怕我去了別的地方，你會找不到我。

你說了，你會來。可是，你為什么不來，為什么，沒有來……

“小歡兒。”一聲輕柔話語，喚回清歡神志。

是最熟悉的語調和稱呼。

清歡一下子睜開眼睛來，四面，已不是那個充滿血腥之氣的恐怖貓舍，形如厲鬼的張小姐也不見了。取而代之，是風華絕代的白衣男子，站在風景秀麗的湖心亭里。

清風，吹來蓮花的香。

“雪！”清歡一下子撲上前去抱住他，也就是在這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變回了人，“你怎么會在這里，這里，是什么地方？！”

“你看見的我不是我，只是我留在織雪劍中的一點靈識。”雪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

“靈識？織雪劍？”清歡仰頭看他，不管是不是真正的他，但能看到他，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雪點頭道：“織雪劍中熔有幻夢石，所以它能帶你看到心娃的記憶。寧歆一直沉睡不醒，也是因為心娃的怨氣，一直縈繞在她的神識里。”

“那現在呢？”

“現在，你們陪它重新走了這一程，也許有些東西，會不一樣了吧……”

“哦……”清歡低低應著。

“原先我還擔心，你會一直沉浸在心娃的記憶之中，不過現在看來，倒還好。”雪說著又撫了一下她的頭發。

“那是因為有你，及時出現了嘛。”清歡仰起頭來笑道。

雪微笑著搖了下頭，“你忘記了另外一個人了。”

“你是說，薛景熙？對了，他怎么會和我一起進來這個地方？”

“幻夢之力發動時，他與你之間正有接觸。”

“哦，原來是這樣……”清歡若有所思一陣，很快笑道，“這織雪劍怎么這么神奇，還有什么別的好用的地方，你也一并告訴我吧。”

雪卻在這個時候賣起了關子，笑道：“不告訴你，你自己慢慢去發掘。”

清歡皺了皺鼻子，正想說話，卻覺雪的笑靨離她越來越遠，白云翻卷過來，好像一下子就把她從夢里，輕推到了夢外。

最后聽見的，是雪那有些遙遠的聲音，對著她囑咐，“小歡兒，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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