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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國宏嘉皇帝在位四十年,早年嚴于律已,勵精圖治,逐漸穩固了當年那場五龍奪嫡中強霸而來的江山與帝位。
現下國泰民安,雖邊境時有胡人騷擾,倒不足以成氣候。
這些年時光荏苒,看著堂下跪拜的一從眾人,從遙遠的邊塞重鎮迢迢而來,奮勇殺敵,打了勝仗,只等著論功行賞。
他涼薄的眼神滑過領銜者即是六皇子武王,當年那個暖心閣內,立在身邊朗朗熟背《圣祖庭訓》的黃口小兒,如今已是胡須滿面,沉默平靜的身披銀灰冷色鎧甲,俯身單膝跪地,微微低首,把那面上的心思皆藏隱著。
宏嘉皇帝至花甲之年,身體已大不如從前,雖顯老態但依舊腦清目明的很,自萌生稍許退位之意后,便把這些個皇子間的暗潮涌動,大臣的互相傾軋皆一一當戲文看著。
他當年不是太子,卻奪了太子之位,上了這金鑾殿,坐龍椅,著龍袍,掌龍璽。期間多少腥風血雨他都破暴而行的經歷過,這些個使的那些不入流的伎倆,他還未曾放在眼里。
而今他卻是要力保太子繼位的。那逝去多年的王皇后,仍是心底最柔軟處未曾褪色的朱砂印。
他是在病榻前摟著那人起過誓的,看著她笑容凄楚,淚濕繡衾,嬌弱的用盡最后一口氣攬著懷中酣睡的稚子,遺憾的閉緊了雙眸。
這么些年,如此畫面清晰的依舊仿若昨宵,心愛女人的死......,他暗自派人追查了數年,未曾明里道破,但自然和這武王的母親脫不了干系。
如此一想,這武王瞬時在眼中便面目可憎起來,他陰陰沉沉的調轉視線,定在右側那一位遒勁戎裝的健碩男子身上。
這些許人中,他是最引人矚目的。
雖年輕,但那股從容不迫的男兒英氣,讓他顯得卓卓不凡。
“哪位是周副尉?”他依舊盯著這位年輕男子,直覺告訴他,此人就是。
“卑臣在!”
宏嘉皇帝很滿意自己依舊認人精準,瞅他作輯首微抬,半露出劍眉星目,表情沉穩帶著堅毅,說起話來自是不卑不亢。
“我已閱過履歷折,此次碎花城大役你功不可沒,誘敵深入再迂回包抄,來個甕中捉鱉,確實足智多謀的很。”
宏嘉皇帝唇邊浮起贊許,不由想起當年自己那些崢嶸歲月,語帶回味道,“這招我年輕出征抗敵時,也曾用過。僅十萬兵力折損敵人幾十萬兵力,實在是暢快淋漓的很。想必再過些年月,你必是吾朝不可多得的干將之材。”
“承蒙皇上謬贊,屬下怎能及皇上智勇的萬分之一,委實愧不敢當!”周振威答得從善如流,再畢恭畢敬的行禮。卻心中波瀾大起,皇帝何時在意過一介小小五品副尉的履歷折子,還如此細細瞧過。
于是便用余光瞟了下武王,見對方也是滿臉詫異,表情僵硬,當即迅速斂了神色,越發顯得平淡不驚。
他又問了些周家目前處境,周振威都謹慎著言辭答了。見皇帝面露疲態,李公公適時宣詔進行論功行賞,按功績高低分別賜了黃金文銀,個別表現英勇的還提了官銜。
可周振威,之前宏嘉皇帝還大加贊譽,卻只賜了千兩黃金,官銜品級卻無提升之意。
武王想著日后還需重用此人,便單膝跪著作揖道:“父皇,此次周副尉確是立了大功的,保碎花城一城百姓幸免于生靈涂炭,流離失所之苦,還望能徙周副尉為四品昭武都尉作為嘉獎,以平百姓之愿。”
宏嘉皇帝凝神肅穆,端坐龍椅之上,卻遲遲未有言語,氣氛陡然緊崩如弦般,似乎輕輕一彈,便會驟然斷裂離析,生生引出禍事來。
畢竟,皇帝嫌惡武王,朝堂皆知,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就在眾人戰戰兢兢,周振威打算冒死諫言時,宏嘉皇帝卻嗤笑了聲,目光如箭般從眾人面前掠過。
淡淡開了口:“這次邊疆戰役論功行賞之人眾多,可見吾朝武將人才輩出,呈繁盛濟濟之勢。在轉眼看這些個文官,庸碌無為,愚笨至極!如今晏京城內陳年大案積壓之多不提,近日連個采花賊盜都毫無擒拿辦法,實在可怒可恨!”
周振威心中大駭,眼中有抹精光浮閃,他似已領悟出皇帝接下來所講之言將左右他人生之方向。不經意間,瞅到武王握緊了拳,身子微搖帶著些顫抖,便已全然明了,自個腦中所想,也即是武王心中之測。
果不其然,宏嘉皇帝重將目光凝聚至周振威身上,語氣不輕不重,不濃不淡道:“周副尉如此才智多謀,留在邊關戍守可惜了。朝堂之上正是用人之際,朕封你為晏京府少尹,官至四品,統攬司法、民生等事務。周副尉剛回來晏京,明日圣旨抵達家中,可休整一段時日,等年節過后,就即刻上任去吧!”
此言一出,便如驚雷閃電般,震懾眾人魂神俱散。
“臣謝主隆恩!”周振威倒是沉著鎮定的謝過,不見絲毫驚惶之色,哪怕心有情緒,也重重抑著。
“父皇,周副尉常年戍邊,精通御敵之策,熟悉邊塞地形要道,那胡人見他也是膽寒。而轉為文官,只怕大材小用,也耽誤了他的前程,還請父皇三思。”
武王聲音急促高灼,竟帶了幾分強硬莽撞之勢。
“放肆!”
這徹底惹惱了宏嘉皇帝,他立了起來,面色黑沉,語含嘲諷:“離了周副尉,你就半步都不能行了么?離了周副尉,邊關就要破了么?如此,我大行封賞你們又有何用?皆是無能之輩,朕心意已決,汝等無需再言!”
語畢即狠一拂袖,怒沖沖而去。
默默走出養心殿,直到宮門外,受封眾人皆才唯唯諾諾上前告別,楚鈺也走過來望著周振威,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眼含同情之色,嘆息一聲離去。
見到楚鈺,周振威冷不丁的想起那嬌滴滴的楚二姑娘,紛繁復雜的心緒竟如注進了一縷清甜,把那苦澀之味也融的淡了些。
只剩他與武王默默立在朱門前,天邊殘陽如血,帶著番暮色濃重。武王盯著那抹殘陽先開了口:“還是大漠那殘陽好看,大氣悲壯又讓人胸懷暢意。只怕你是再難看到了。”
周振威把那份明白之心按住,倒是答的豁達:“普天之下,在哪里皆是沙場。只要想明白這個理就好。”
武王便不多言,他與周振威并無朋友之誼,朝堂之上為其據理力爭,也是揣了心思的,此人假以時日并非池中之物,如有他相幫必成氣候!
想至此,他突然頸肩汗毛倒豎,冷汗直流,朝堂先前之情境從腦海中片斷閃過,自個這點心思想只怕已被父皇幾番手段摸的透徹,想必忌憚著,才斷然從自己身邊斬去此人。
原是自己牽累了他!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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