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秀看著玉翹眼腫的跟桃兒似的,也不多話,去廚房取了一枚煮熟雞蛋來,用帕子裹了,替她在眼窩處來回滾著。
玉翹有些羞赧,碧秀了然淡笑道:“翹姐兒毋需不自在,我在宮里時,滾雞蛋一天也要做個三五回,早已習慣了。”
“你托我給頤容的物什,皆已轉交她。”玉翹瞇著眼兒道:“因旁還有其他宮女跟著,只敷衍的說了兩句,托我給你問個好。”
默了會,碧秀淺淺的嘆息,輕說:“我與頤容曾是前王皇后身邊的,王皇后在永樂宮殯天時,皇上龍顏震怒,將一干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杖殺的杖殺、鴆毒的鴆毒、其余趕掖庭宮的、入教坊司充為官妓的,約二百余人。我與頤容在掖庭宮勞役有半年左右,巧著舊日姐妹與皇上近身太監李公公對食,便為我倆說了些好話,使了銀子,方從那生不如死的地擺脫出來,進了新陽公主身邊伺候。春節前昔太后高興,大赦年長宮女,我才得出宮,離了那里。”
玉翹靜靜聽著,也不曉得該說什么,半晌才道:“頤容瞧著溫柔和順,呆在新陽公主身邊不是長久之計。”
碧秀手一顫,眉眼顰蹙,將雞蛋置與旁,朝玉翹便跪將下來,啞著聲道:“新陽公主飛揚跋扈,喜怒難測,身邊人皆是度日如年。聽聞小姐與公主交好,不日又將嫁與太子為妃,到那時碧秀定無法跟隨,還求求小姐將頤容招到身邊伺候,碧秀來世做牛做馬以報小姐大恩。”
玉翹心中一動,往日聽聞宮女有磨鏡之好,原是不假。她也不露聲色,扶碧秀起來,溫和說:“公主性子多疑,怎可與我交好?只是熟識的早罷了!我也不會嫁太子,那不是人的去處,你都要拼命逃出來,我怎會傻傻的自已進去?方才聽你說有姐妹與李公公對食,求她倒是個更好的,如銀子不夠,你只管問我要就是。”
碧秀半喜半憂,流著淚自是感激不盡。
這邊正說著話,采芙興沖沖掀了簾進來,懷里緊緊抱著那只紫水雞。
瞧著玉翹眼眶微腫,碧秀淚光融滑,她不由怔了怔,撇撇嘴,狀似不平:“你們感情是愈發好了,有什么事就悄悄的說,哭也一道的哭,反把采芙生分了!如今奴婢是想哭都沒地哭去。”
玉翹忍不住笑道:“你是我的開心果,生分誰都不敢把你生分了去。”
她又瞧瞧那只紫水雞,搖搖頭嘆著:“這紫水雞倒是在園子里歡脫的很,如今看上去肥碩了一圈,這羽翅也長全了,不如就送回夏侯家吧!”
采芙忙道:“奴婢來就是要講這個事,早起就托楚五抱著去了夏侯家,卻門緊閉著怎么喊都無應。又拿了梯子爬了他家后院墻頭,里空寂無人,園子內雜草從生,花落滿地,頹廢破敗的很。瞧著有些悚然。”
玉翹睨她一眼,氣恨恨道:“你又教唆楚五干爬墻這類事,被人瞧著了,可是丟我們楚府的臉面?這是最后一次,若再被我曉得了,莫怪我不疼你。”
采芙瞧著自家小姐是真的惱了,心里著了慌,也不曉得該說什么,只呆呆的抱著懷中同樣呆頭呆腦的紫水雞,可憐巴巴的模樣。
碧秀倒忍不住“撲哧”笑了,上前拉了采芙,嗅嗅她道:“一身的雞屎味,莫要在這里熏著小姐,我帶你去換身衣裳。”
她又轉頭看向玉翹,笑道:“小姐也莫一個人在房里歪著,有些事容易想出病來,四處走走散散心才是好的。”
“阿彌陀佛!”玉翹咬牙道:“你們莫要�嗦,趕緊的走,順道讓綠兒進來,把那砣雞屎給我掃掉!”
玉翹出了房門。
午后一直疏雨擺蕩,淅淅瀝瀝直到黃昏才減停。她出了回廊,進了園子里,在晨起傷心落淚的地方尋了一圈,未見到自個的紅帕子,想著是被哪個巡園的婆子拾去了。
正待離去,卻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吹簫。
玉翹正是及�,又生的貌美,時常有京城內的公子哥兒,在大院青墻外吹奏以示風雅,表傾慕之意。她素日不喜這做派,也不留心,正自顧低頭朝漱芳院走著,卻聽那簫聲昂揚鏗鏘,只吹得春寒清淺,花飛風碎。只覺熟悉,便突得想起一個人來,不覺頓了步,隨坐一旁水亭椅上,扶柱凝神靜聽,那曲調漸漸幽悠迤邐起來,七分細涓,三分柔婉,似香爐中飄起的裊裊婷婷的煙,微吹口氣就能將它剪斷。
此時新月初上,彎曲如眉,花樹間鸝聲囀瀝瀝,混著蕭音遠長,只聽得玉翹神馳電掣,心中情絲百轉之間,柔腸寸斷,徒生出滿腔柔軟之意來。
不知過了多久,采芙前來尋她,玉翹便低低囑了幾句,采芙點點頭,領命而去。
周振威聽了楚鈺一番話,心里似火般灼的燙燙的,他未曾多想就騎馬奔至楚府門前,急急翻身而下,欲要扣環時,卻在這時方才醒悟過來。
夜深,此行實在逾矩。
即便姑娘同意見了,又能說什么呢?未得法,困不解,只是彼此見一回,徒增傷心一回罷了!
沉吟了片刻,他瞧著楚門幾十米開外,青墻邊有一香樟,高大枝繁,立時有了主意,走近過去,足尖用力,騰空而起,擇了一粗干,蹲立而上。園子里樹影婆娑,燈火綽綽,他順手從懷里掏出玉蕭,想著那里間的小翹兒,便把蕭音吹的高低迂回,纏綿不已。
恰此時,他聽得“吱扭”一聲,順眼望去,卻是楚門大開,一個小丫鬟走了出來,探著頭,伸長了頸,四處張望。
周振威認得她,是玉翹身邊的丫頭采芙。
他忙下了樹,趕到采芙面前,作揖恭道:“采芙姑娘可是找我?”
采芙見著周振威,只是抿著嘴兒笑,然后將手中卷軸朝他一丟,瞧他穩穩接住,才笑道:“這是我家姑娘吩咐送與周大人的。可要收好了,莫要折損!”
語畢,即轉身進了門里。
周振威撐開了手中的畫,不由一愣,再仔細看過,瞬間眼里皆是笑意。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還在掂量小翹兒到底對他有幾分情意。
現在,已無需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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