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芙撇著嘴道:“陰沉個臉?春紫竟還是個睜眼的瞎子,姑爺平日里只見著小姐才有笑臉,你還沒慣么?”
春紫聽了,想想卻也是的,忙拍掌笑說:“乍聽婆子嚷嚷,竟被她唬住了。只是姑爺好歹該進一下門兒,幫小姐交待兩句,把冰糖燕窩吃了,再走也不遲呀!”
玉翹已將衣袍縫妥,這才放下針線,去就著銅盆里的水把手洗凈,才道:“姑爺離京數日,要見的人,要做的事自然多的很,倒不必絆住他。春紫,你把那碗燕窩用紗罩籠上,等他回來再吃!我也無甚胃口,你讓廚房做一碗雞汁銀絲掛面即可,莫要大碗的,總是吃不下。”
她想了想,指指盛燕窩的白瓷碗,說:“同這碗兒般大小就可。”
春紫有些為難道:“小姐,這才幾口呢!還不夠塞牙縫的,廚房的婆子不比我們原先府里好說話,廢話來得多,這么點兒,只怕唧唧歪歪的,還未必肯做呢。”
玉翹怔了怔,逐強笑道:“要么就大碗的吧,你們也幫襯著吃些,順道再弄幾碟梅子姜、辣瓜兒、蝦籽醬拌來吃,還有些味兒。”春紫這才答應著去了。
玉翹方才見夫君的心落了空,現又和春紫說了這番話,就有些懶懶的,慢慢將衣袍重新疊齊整,讓采芙擺櫥里去。又拿了冊書翻了幾頁,卻也沒看的心思。
百無聊賴往窗外瞧去,暮色漸濃,綠樹紅花已模糊一團,有肥蛾尋著亮光撞在紗窗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撲哧”作響。她正兀自呆著,凌素笑著掀簾來回話,原是二奶奶派了紅書來謝禮。
紅書還是頭次進四奶奶的房,在外等時,只聽簾里傳出聲來,嬌嬌囀囀道:“快請進來說話。”
凌素忙替她打起簾子,紅書只覺臉臊,低聲說:“凌素姐姐這是要羞死我么,我總長手的。”
凌素笑著輕推她:“來者總是客,我們這不忌諱這些的。”
紅書只得進了房內,偷眼四處掃了掃,倒和自家小姐房里擺飾不同,墻上即懸有大張彎弓及青銅寶劍,墻角擺放一抱粗筒白翎羽箭。冷光四溢,亦有妝臺前擺著散粉花露,胭脂香濃。窗前桌案上除紙墨筆硯一色俱全外,便是滿滿的書,撲壘了一架子。
她心忖道:“原在府中時就聽聞這四奶奶是個有才學的,自家小姐還不服氣呢,光看這一架子書,自家小姐就總是比不上的。”再轉眼,便見玉翹正坐在沁涼竹椅上,穿著淡粉薄衫兒,松松的挽著髻,半開半合的一卷書擱擺在側旁小幾中央,而正主子抬著精致小臉,腮凝香雪,噙著笑看她。
紅書忙近前行禮,心突突的跳個不停,緊著聲道:“四奶奶派人送來的禮,我家奶奶都收到了,讓紅書來謝四奶奶的情。”
她顫抖抖從袖籠里拿出一掛碧玉珠潤串子,咽了咽口水說:“我家奶奶只帶金或金鑲玉此類的飾物,這玉串子她留著也無用處,便讓紅書來還給四奶奶。”
語畢,她便摒著氣不敢再吱聲兒,卻未曾想到,這四奶奶倒不動氣,只看著她笑說:“總是送出去的禮,哪有收回來的道理,你家奶奶即然嫌棄,我就作主送與你吧!你好生收起,有事可應個急用。但莫要讓你家奶奶看到,否則,她又要一個多心,你總是受罪的。”
紅書心驚,想著自個親娘病重一事,難不成四奶奶曉得了?瞬間眼眶一紅,鼻酸喉哽,竟說不出話來,只撲通跪下,磕頭謝恩。
玉翹見她傷心,便岔開話問著:“你家姑爺頸上的傷,可有大好些?”紅書眨著淚眼忙回說:“痛倒是不大痛了,就見著似要結伽,又紅腫腫出水,只得用精紗撕成條兒裹上,可這天熱的很,沒兩下就鼓鼓的流膿湯,來了幾個大夫,也瞧不出個寅丑來,只說到了秋分,自然就會痊愈。”
玉翹抿著嘴,笑了笑,正待要再問她,卻聽凌素掀著簾來稟:“二奶奶打發人來催紅書回去呢!”
紅書忙又行禮辭別,自去不提。
看著劉成卓引著周振威入了正廳,平王很是吃驚,他正獨自一人用膳,瞅周振威神情凜洌,也不多問,只讓丫鬟去取一副碗著來,再拿幾壇好酒上桌。
周振威也不言語,兀自坐下,只舉杯一口酒一口酒飲著,臉頰逐漸泛起酡紅,他想醉死自已,等醒來只希是惡夢一場。
可無論他飲了多少杯,這腦中,女子嬌.吟聲,床榻“咯吱”聲,堂哥“小翹兒”的低吼聲反越發清明而將他纏繞不絕。這樣的認知讓他焦燥癲狂,眼中驟然寒霜凝固,粗獷的下顎線條崩緊僵硬,渾身上下竟不見一絲熱氣兒。
平王試探的笑問:“你這是發什么狂?前在晏京府時,你不是急著回家見娘子去了么?現怎又跑到我這里撒野?”
“莫要提她!”周振威喉嚨似哽著某物,艱澀怒喝,臉上卻痛楚彌漫。
原來是小倆口鬧別扭!
平王松了口氣,冷眼旁觀一陣,戲謔笑道:“昨夜里,你以為我沒瞅到么,你把娘子抱在窗臺上干的那些事,要不是我阻了太子,豈是罰一月俸祿這么簡單?瞧你倆干柴烈火,感情跟調了蜜似的,怎說翻臉就無情了?”
周振威沉默不語,重又開了壇酒,續上了杯。
平王翻翻白眼,他何時這么好心,管起屬下的家務事了?
“你這又是何苦?想想你那娘子得來不易,你不好好捧在手心疼惜著,小心你那丈人楚太傅發飆,這事就大了!”平王打了個哆嗦,他可受過楚太傅的苦,一時壞心大起,憤憤不平道:“你也莫把娘子慣壞了,今你就在我這里歇一宿,明日再回去。”
“現是什么時辰?”又喝了一壇酒的周振威,突然抬首,眼餳耳熱,粗聲急問。
平王莫名道:“已是子時三更。”
周振威瞬間站起,卻因酒味濃重直沖上腦,一時趔趄,實實按住桌沿方將自個魁偉身軀穩住。
轉身便朝廳門而去,平王愣了愣,忙道:“你這副樣子,還要去哪里?”
“我得回去!”周振威走得晃悠,啞著聲沉重又急促道:“我的玉翹娘子一定還等著我,盼著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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