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那老兒腿速極快,周振威才奔前四五步,已被他橫前攔住。
“讓開!”周振威一字一頓,神情冷戾暴烈,如匹躅躅獨行的負痛孤狼。
話音落,寬厚大掌已輕拍他左肩,展乾坤挪移步,一忽閃身繞過,繼續前奔。
老兒只覺肩處一麻,瞬間至達四肢百骸,頓時酸痛難忍。
咬牙抽出昆吾刀,左手執,急行數步趕上,厲聲喝道:“你想害死你夫人嗎?”
其實不用他吼,周振威此時已握拳止步,一頭戴竹笠的農人,赤腳立與田洼泥水里,正俯身側頭死死緊盯他。
笠檐下的眼神狠辣無情,濕漉漉的手攥一握青秧,及一支碧油油的荷葉鏢。
他知道,荷葉鏢的顏色愈鮮綠,鏢尖的毒淬的愈生猛。
他也知道,若再前一步,那只荷葉鏢將射向翹兒,無論擦碰哪里,必是致命。
周振威抿緊唇瓣,一任滿面寒霜沉郁。
目光卻熱烈火熾的將娘子貪看,僅一洼田之隔。
他在這頭,她卻在那頭。
他在這頭癡癡迷迷瞅她不夠,她在那頭瞅不見他,只接過農娃捧上的紅櫻桃,拈顆吃在嘴里,酸的蹙眉。
往日在屋里,酸得都進了他的口,又大又甜的皆舍給翹兒吃。
可你瞧現兒,她吃的有多酸楚,無他在身畔,可是受了大苦!
周振威神色默默,這樣的滋味實太孽心。
“你看夫人在此過得甚好!并無半點苛待責虐,大人只管放心。”那老兒在旁低說:“請隨我即去見寨主。”
過得甚好!冷哼一聲,周振威收回視線,再看他已是目光陰鷙,緩緩道:“魏離,你還要裝到何時?”
“魏離是何人,我卻不知。”
聽了此話,周振威繼續道:“你怎會不知,十年前晏京城轟動一時的劫獄大案,他系主犯!”
“你大人慣愛說笑!”那老兒整張臉似被突然打了一拳,開始痙攣扭曲,額上汗如瀑下:“魏離十年前已死,如今早投胎轉世去了不是?””
周振威又是一聲冷哼,不再理他,將那束杜鵑花遞給小錦,這少女一步一趨跟著,就未曾離開過他身邊:“麻煩姑娘,將這束花拿去遞給田對岸著白衣綠裙的小婦人,再此謝過。”
“方才要替你拿,不肯,現又要給我,你這人忒是難纏!”小錦瞇縫著眼兒,吭吭哧哧的笑,接過杜鵑花轉身便走。
周振威瞄一眼那老兒,淡淡道:“魏離,你不是要帶我去見寨主么,這腿腳抖軟又是何故?趙廣輝胡忌我們走!”
逐不看他,轉身朝蒼翠竹林間一道石子漫道而去,再往深處有一處瓊樓高宇。
行了百步之遙,那老兒突得攔住三人去路,面龐青白交錯,目光如赤煉蛇般陰毒:“巡撫大人莫打誆語,你怎知我即是魏離?如若沒個滿意交待,今便是你死我亡。”
“你死我亡?一定是你死。”周振威眸中冷凝,唇角卻噙起笑意:“十年前,你身為晏京府勾押官,卻助紂為虐,私劫官獄,助一斬殺二十人,秋后立決的兇徒逃出。你再用移花接木術詐死,致使官府無處尋查,積成遺案。我只問你,這十年東躲西藏、喬裝易容的日子,你可過得愜意?”
魏離已是面如死灰,眼睫抖顫,攥握昆吾刀柄的大手早頹落綿軟。
周振威不看他,只繼續道:“你假死逃至這泉城,定不知晏京之事,我講與你聽。”
“當日因你劫獄,死獄卒十數人,二年后你白發雙親積郁過度溘逝,三年后你媳婦帶幼子改嫁,偏生嫁與你的仇人,五年間倍受折磨致死,此時你那幼子已是志學之年,被丟去邊城大營,一次抗胡役身中數箭而亡。”
“你因一已私欲,害得他人及你自已家破人亡,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何面目存世茍活!我現知你在此,定將你捉拿歸案,繩之以法,告慰慘死的一眾在天之靈,除非,你再逃的我無地尋處。”
話以至此,他便不在多言,帶趙廣輝胡忌繼續前行。
突聽身后低啞嘶混的悲鳴一聲,周振威頓步,淡然回眸,即見魏離依舊呆呆站在原處,昆吾刀悄然掉落,那背脊似再承受不住如山苦痛,彎如崩緊弓弧般脆弱,似乎一折即斷。
魏離,日后再不用裝駝背老兒了!
“大人,你怎知他即是魏離?”胡忌想不明白,悄聲的問:“大人未曾見過他,即便見過畫像,十年光陰容貌易摧,哪里還認得出來。”
周振威搖頭道:“我在晏京府任少尹時,那些個陳年遺案翻不下萬遍。看到這老兒腰別昆吾刀即起疑心。當年魏離在晏京府任勾押官,他身懷武功絕技,尤擅用刀,是個頗有能耐的人。”
“昆吾刀乃刀中之王,數量三把且價值連城。可他月餉微薄卻起貪念。劫獄后官府十年追蹤未曾將他尋到。我細邊量過那刀,顏色光澤及刀柄磨損,顯是十年左右,魏離是左撇子,我方點那老兒左肩穴,他依然左手持刀,顯是用慣了的。便用話詐他,卻又耐不住就露了底。誰曾想到他竟在泉城活如螻蟻。”
“活著又有何用?高堂妻兒皆因他而送了命。”趙廣輝嘖嘖感嘆,為了一把昆吾刀,可還值得!
周振威默了默,加快了步伐,突然笑道:“一年前為查魏離案,我曾去過他家,雙親已白發,身體尚健,他那媳婦有些姿色,卻未曾改嫁,含辛茹苦撫育小兒,那少年聰穎勤奮,日夜寒窗苦讀。他人皆好,只他難安,這便是世間最重的懲處。”
趙廣輝胡忌怔住腳步,瞠目結舌的看著周振威清雋軒昂的背影,果然不能當文官,瞧這兩年光陰,把光明磊落,嚴氣正性的周將軍,活脫脫變成了只狡奸巨猾的老狐貍,儼然是一肚子的壞水啊!
“娘娘,吃櫻桃!”小農娃聲音糯糯的,努力踮起腳尖,將手中的櫻桃朝玉翹捧去,她喜歡這個娘娘昨送她的花環,戴在頭上人人夸好看。
玉翹收回視線,看著小農娃天真模樣,笑著拈起一顆放進嘴里。
好酸呢!她蹙著眉打了個憷,任那酸中帶著絲甜的味道在唇舌間流溢。
肚里的糖糖、威寶興奮的蠕了蠕。
忍不住又拈一顆。
她可愛吃酸,平日在府里,周郎總讓她吃又大又甜的,酸得斷舍不得給她吃。
本書最快更新網站請百度云/來/閣,或者直接訪問網站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