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呼蘭茨河霧淞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茫茫一白。
“吱嘎”推開半扇大門,復又輕輕關闔。
男人才走至庭院中央,不由就朝主屋遠眺,橙黃光影透映滿窗,隔著秋香色的紗紙,忽明忽暗地搖曳。
女人聲音柔婉,哼著動聽的小曲兒,時不是混著稚嫩的“咿呀啊呀”呢喃聲。
這樣的景實在溫馨,讓人胸臆淌過暖暖淺流,瞬間撫平風雪晚歸人,空落的孤寂。
馮嬸子恰端著水盆掀簾出來,見他忤在廊前,瞇眼笑道:“夏侯爺站這作甚?怪冷的,還不快進屋里瞧瞧娃去?”
一縷暖如春的熱氣,順著半開的簾縫淌溢出來,有股甜甜的奶香味兒從他鼻息間極快地溜過。
夏侯寅撣撣身上的雪粒子,怕潮濕寒氣帶進屋里,索性脫下石青刻絲鶴氅遞給馮嬸子,這才側身進得屋里。
榻上的女人似聽到動靜,朝里側身,拿背胛對他。在喂娃吃奶呢!
他便把手搓的滾熱,去把搖籃里的威寶抱起擱在臂彎。
眉眼還有小鼻小嘴,像爹爹又像娘親,粉團團帶著股虎氣,總是那兩人精血交融的果,光看這臉兒,就曉得錯不了。
威寶只把黑亮的眼圓圓瞪他,和他對視兩眼,突得一閉,裝睡懶得理他。
又好笑又有些不是滋味,不曉得哪輩子得罪過這娃兒,天生和他不對盤。
用盡法子把這難伺候的主討好,就是高冷的不睬人,其實脾性同他娘親一樣,捂不熱。
無奈的嘆氣,想想從懷里掏出副小銀鐲子,要套進藕段似的白胖手腕上。
威寶蹬腿甩胳膊不肯,發覺實在掙不脫,嘴一撇,“哇嗚”哭得好不凄慘,眼淚汪汪的,委屈極了。
疼娃的娘親哪受得了這個呢!聽著哭心里頭就憐軟。
把喂飽睡熟的糖糖擱褥子里,急急掩起衣襟轉身朝夏侯寅笑道:“他剛吃過奶,可備不住這樣哭,會嘔。你抱過來,我哄哄就好。”
夏侯寅怏怏抱著威寶近榻前,玉翹已迫不及待伸長手臂來接。
他鳳眸微睞,小婦人半蜷起腿抻直上身坐起,肚扁平下去,腰肢柔媚楚楚的側擰著,半掩的衣襟因她姿勢前傾,露出頸子和鎖骨,顯一團雪膩。
那脯鼓脹微顫著,胸前衣有濕濕暗影。
以前顧忌著她是周兄之妻,又身懷六甲,那會只顧帶著她四處逃命,無從想過其它。
可現時再看,已生養過的身段怎就這般溫軟妖嬈,突得身子某處一僵。
原來歡喜一個女人,便想摟她,親她,與她歡合交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隱藏心底的深濃愛意肆意流淌。
威寶探身朝娘親俯探去,拼命伸著小胖胳膊,可太短,又被雙大手緊錮住肚,脹紅著臉夠啊夠不著!
“啪!”夏侯寅的頰上,被憤怒的娃揮舞起小拳頭打個正著。
玉翹噗哧一笑,抬身往前湊去要接娃:“威寶淘氣,娘親要打小屁股!”
話音未落呢!卻在她接娃他送娃的一剎那,被擁進男人熾熱的胸膛里。
充滿力量的手掌環抱住她肩胛,猛得汲口她身上散發的奶香味,再把女人額上烏油發處狠啄一記。
驀得松開,快得玉翹到唇邊的話兒,都來不及說。
怔怔的看向夏侯寅,他眼中欲念熾熱盯她的胸前。
心中一凜,低頭,威寶正趴在她胸前,跟個小豬崽般拱散了衣襟,露出半圓雪白彎弧。
慌忙扯緊衣,把威寶豎抱起遮盡所有潤美,嘴里“哦哦”哄著,將娃的后背輕拍。
夏侯寅神情一黯,把兩副小銀鐲子擺榻幾上,啞著嗓音沉聲道:“聽說剛出生的娃都得戴銀鐲子,我特意去打了兩副,你給糖糖和威寶戴上。”
玉翹“嗯”的頜首答應。又仰臉淡笑:“今晌午時杜嬸來過,同我說了會子話,迂來繞去的,才曉得是她家那最能生蛋的母雞不曉得被誰偷捉了去,四處遍尋不著,便來問我可曉得?”
頓了頓,眼波瀲滟的瞅他:“聽馮嬸子說昨起夜瞧著你出去,可是你干的事?”
夏侯寅面龐浮一抹暗紅,轉身坐于椅上,倒碗茶吃,一瞟還等他話呢,咂唇道:“這天寒地凍的,集市賣的雞只顧著長毛,一摸瘦得沒幾兩肉,就屬杜嬸家的那只最壯肥,熬的湯黃亮亮的,你要哺兩個娃,怎缺得了油水。不過我沒白拿,在她雞窩里可是放了一錠銀子。”
這是承認了?!堂堂御廚竟干起偷雞摸狗的事!
威寶在娘親的懷里睡的香,不曉得夢到什么,又皺眉又撇嘴,還掛起一串淚珠子。玉翹舍不得,又抱了會,才把他輕放糖糖身邊,瞧著都是粉嘟嘟胖乎乎的討喜模樣,哪里看得出在娘親肚里時,受過那顛沛流離的苦和痛徹心扉的罪。
夏侯寅把她也照顧的好,每日里拎著老雞肥鴨大蹄膀回來,還去呼蘭茨河鑿冰捕魚,他又一身好廚藝,直把那湯燉的鮮美不膩,玉翹的奶水實在是足,兩個娃兒吧嗒吧嗒的吃不完,有時還淌濕了兜衣一片。
可他愈這樣,玉翹心里就愈晦澀難辨,他對她的好,實在承受不起。
抬手撩下半邊紅錦帳,將自個身子朦朧于內,默了默方道:“書案上擱著一封信箋,是寫給兄長楚鈺的,娃也有三月余,老叨擾你實不是辦法,我想讓他來接我和娃回晏京,你幫我明日遞交信差可否?”
看吧!這女人忒鐵石心腸,他就一時情難自控抱她一下,就森森戒備吵著要離開。
再倒碗茶,啜一口看一眼紅帳內影影綽綽,嘴里有些苦澀:“哪里有叨擾過,你可知現在的日子,是我這輩子的夢寐所求。”
“我不奢望你如對周兄那般待我,只要愿意讓我陪在身邊,慢慢接受,五年,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輩子,我都等。”
“來碎花城一路艱險,護你母子三人,糖糖威寶我早已視同已出!”
風流灑脫,恃才傲物的夏侯寅哪去了?那坐桌案前的男子,側影清削,情傷難掩,說著低微至塵埃里的話兒,只求她能接受他,連求她歡喜都不敢輕說。
可她楚玉翹,對男人的所有情愛早在周郎身上枯竭殆盡,她再無多余分給旁人。
哽咽著聲搖頭:“夏侯爺值得更好的女子珍惜。玉翹此生唯想將糖糖威寶養育成人,此生已再無他念。你但聽我一句,就讓我帶娃離去!不相見便不擔念!不擔念便會相忘,此情總是能逝去的。”
對周郎不就是么,數月過去,她對他情緣斬斷,現連恨都似淡去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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