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姍見程征要離開,急急撲過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程征撫上一姍的小腦袋,“你們先玩,我去處理就好。”
“可是,”一姍心有不甘,程征已經向一臨走去了,“我去處理點事,晚點來接你們。”
一臨會意,她不知道什么事,但她知道程征此刻需要的不是問東問西,而是讓他安心離開。一臨應聲點頭,“好。”
程征又囑咐姚珞幾句,便和來人匆匆乘船離開了。
余下的三人從準備食物到烤熟吃完,下午已經過了大半,天陰了下來,隨后起了大風,冷氣疾勁的襲來,姚珞搭的柴火架不堪一擊,木棍四處滾開。陰冷的風灌入咽喉,一臨覺得喘不過來氣,捂住口鼻深埋下頭,衣袂發絲在風中狂舞。姚珞帶她們到一處地勢低的樹林后。才稍稍覺得安穩了些,豆大的雨點拍下來,越來越急,越來越密,三個人躲到一顆大樹下,狼狽不堪。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看來還是有依據的。”一姍苦叫道,“早上我和阿征看日出,霞光可絢麗了,沒想到真就下了大雨。”
雨越下越大,雨珠擊在地上,泥水四濺,滿是落雨聲和流水聲,猛烈之勢猶如萬馬奔騰,說話都要扯起嗓子才能聽清。
他們三人身處低地勢,四周的水像瀑布一樣綿延不絕的涌來,轉眼已經溢滿鞋面。姚珞放眼四周,“用不了多久水就會漫上膝蓋,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去高處躲著吧。”
一臨提議道,“反正衣服都已經濕透了,總歸是要淋雨,我們不如回去吧,這雨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停,要是天黑了,豈不是更麻煩。”
“這,”姚珞不敢答應,雖然雨下來之后風是小了些,但在江面確實仍有余波,而且來的時候是他和程征兩個人,此刻只剩他自己,又下著大雨,只怕照應不過來兩位公主。
一姍不太情愿,“雨下這么大,肯定不會下很久的,我們等雨停了再走吧,阿征說了會來接我們的。”
一臨果斷否決她,“雨停了天都黑了!島這么大,既有野雞,肯定還有其他的飛禽走獸,我們的火已經滅了,天黑下來遇到什么危險都看不清!”
“好吧。”一姍跟著一臨和姚珞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去,衣服浸滿了水,緊緊貼在身上,連抬手都感覺費力。
他們跌跌撞撞,艱辛跋涉到停船處,船上已經積了大半艙雨水,而且江面的水也比來時流的急了些,姚珞再次問道:“真的要走嗎?”
“走!你看對岸哪像有人來接的樣子,我們要耗到什么時候!”一臨堅決的說。
“是。”姚珞發力把船推倒,船里的積水嘩嘩流入江中,姚珞望著江面遲遲不動。
一臨問:“怎么?不能走嗎?”
“不是不能走,只是,下著大雨,江面水流不穩,屬下能力有限,恐一次只能載一人過岸。”
一姍面色猛然僵下來,弱弱的問:“兩個人不行嗎?”
姚珞滿臉歉意,“公主見諒,臣本不擅撐船,加之風雨,只怕無力同時顧及兩位公主。”
一臨又問道:“真的不行嗎?”
“屬下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冒險。”
一臨急道:“我和一姍都不過是瘦弱女子,能有多少重量?”
姚珞搖頭:“不是重量的問題,江面不穩,萬一到江中遭遇不測,屬下保一人不在話下,顧全兩人只怕分身乏術,若有萬一,屬下吃罪不起。”
見姚珞堅持,一臨說不出話來,一姍故作輕松隨意,牽強一笑,“姐姐先走吧,姐姐是當朝儲君,身份重要,不容有失。”
“好,”一臨并未推辭,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妹妹放心,我們一到對岸,姚珞便即刻回來接你。”
一姍爽朗答應:“好,我在這等著。”
姚珞解開了錨,扶一臨上了船,剛出發沒多久,雨勢就小了下來,逐漸停了。一姍靠著岸邊的樹坐了下來,盯著小船直到看不清一臨的面容,她苦笑一聲,我天生就是該被丟下的命是嗎?
姚珞和一臨靠近岸邊時,岸邊突然明亮了起來,大批的官兵舉著火把嚴整列在碼頭兩側,中間表情冷峻臉色鐵青的不是程征還能是誰。
一臨渾身濕透了,江上的冷風吹過,陣陣寒意撲面而來,渾身發抖。程征,你終于來了。縱然艱險,穿過湍急的江水和你越靠越近,越來越清晰的看到你的臉龐,是唯一讓我感到溫暖的事。
船抵住碼頭上的石階,一臨迫不及待的上岸,“程征,你終于來了,你知不知道剛才……”
“一姍呢?”程征打斷她,表情冷的像冰。
“在,在島上。”一臨第一次面對程征她感覺到了恐懼。
程征突然發怒,沖一臨大吼:“你把她一個人留在那?”
“我,”一臨看著程征的充滿怒氣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無論什么都很蒼白無力,轉而反問,“要不然呢?我一個人在島上遇到什么危險你就滿意了?”
程征壓住心頭的火,“你明知道那里危險。”
一臨并不示弱,“姚珞只能載一人,你說我能怎么辦!我對她說了我一到岸就會讓姚珞回去接她。”
“我說過晚點會來接你們的,你就不能多等一下嗎!”
“晚點是多晚,我們等了你一個下午,還要再等到天黑?還是明天?你不來,我們就不走了?”
兩個人各不相讓,四目相對,憤怒無言。一臨的目光終于弱下來,垂下睫拉住程征的手,“你就這么在乎她?你不是說只在乎我一個人嗎?”
她的手指寒冷如冰,直刺程征心頭,程征甩開她的手,鄭重的說,“她是我的結發妻子。”
她是你的結發妻子,那我呢?自從你們成婚那天,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是嗎?我在你心里再也不重要了是嗎?你在乎的人再也不會是我了是嗎?你說過縱然你為他人夫君,對我也不會變,你變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啊?留我一個人癡癡的守著回憶,留我一個做著黃粱美夢,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你要我自欺欺人到何時?
程征跳到船上,奪了姚珞手里的船槳,對姚珞說,“送她回去!”
程征劃船離開,姚珞在岸上勸一臨離開,一臨固執的搖了搖頭,“我等他回來。”姚珞派人去拿了衣服來給她披上。
程征一路劃船過去,水勢確實很急,劃船也著實夠艱險,他可以體會姚珞做出的這個無奈抉擇,他也可以理解并非一臨狠心,他只是憤怒,卻不知道在憤怒什么,姚珞?一臨?或者是根本就該恨自己。就像兩個孩子打架,父母趕過來永遠都是先指責沒哭的孩子,而哇哇大哭的孩子即使有錯,也很少有人去追究。
如果今天先上岸的是一姍,自己心里就好受了嗎。程征甩甩腦袋不去想這件事了,專心劃船過去,在岸邊停下,程征跳下船剛走幾步就被一個人突然沖過來緊緊抱住,正是梨花帶雨的一姍。一姍抱住程征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緊到程征可以感受到她狂亂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她滿腹的委屈。
“阿征,我好怕。”一姍把頭深深埋在程征懷里。
“我來了。”程征心疼的撫上一姍的頭發,滿是欠疚,“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姍在程征懷里搖頭,程征想解開自己的外袍給一姍披在身上,可是被她緊緊的抱著,動彈不得。程征問她,“你渾身都濕了,怎么不找個地方避雨。”
“我知道你會來,我怕你找不到我,我想你一來我就能看到你。”
程征伸手抱住一姍,滿是感動,原來你這么信任我,原來被一個人信任的感覺是這么好,而我卻沒能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
“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我不會。”
程征扶一姍上了船,把船往江里推了幾步,跳上去劃槳離開。一姍趁程征專心之際回頭掃了一眼,就在她靠著的那棵樹后,藏著一頭小野豬,拇指粗的樹枝從它的頭頂直插進咽喉,一招斃命,猩紅的血還未凝固。
程征劃船回到岸邊,卻發現一姍睡著了。程征笑著搖頭,這也能睡著?程征把她攔腰抱起,步上石階。
一臨等在岸邊,上前幾步問,“妹妹怎么了?”
“沒事,只是睡著了。”不知是怕吵了一姍還是覺得自己之前的話重了,程征的語氣好了很多。
一臨暗松一口氣,“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對你。”
“她沒事,夜里露重,你早點回去休息。”
“你在生我氣嗎?”
“沒有。”程征淡淡回答,繞過一臨抱一姍上了馬車。程征將一姍安放在馬車上,握住一姍的手,有別于一臨的十指冰寒,一姍的手溫溫的暖暖的,程征放心下來。為防馬車顛簸,程征一路讓她枕著他的臂膀,馬車在行館門前停下,程征抱一姍回房,剛把她放在床上,轉身之際一姍一咕嚕起來抓住程征,“你不準走。”
“你沒睡著?為什么裝睡?”
一姍低著頭小聲說,“我有一點討厭姐姐。”
程征沉默一下,也不幫一臨說情,轉而說,“先把你的濕衣服換下來吧。”
“我要是不醒來,你會不會幫我換?”
程征輕咳一聲,轉過頭去。
一姍似有不滿,“你說啊,早知道我就多睡一會兒了。”
程征站起來準備離開,“好了,你快換衣服吧。”
“你不準走。我是你妻子,我換衣服你回避什么。”
程征無奈,解釋說,“我吩咐人給你煮點姜湯,驅驅寒氣。”
一姍不樂意:“驅什么寒,不用,大夏天的淋點雨有什么要緊。”
程征輕責道:“聽話。”一姍應了一聲,程征關了房門離開了。
等程征回來的時候,一姍只穿了件單衣在桌前坐著,程征又不高興,“快去床上,淋了雨還穿這么少,最近月亮圓滿,還這么不當心你的身體。”
“月圓?與我何干?”一姍不解。
“月圓陰氣重啊,”程征敲了一姍的腦袋,趕她上床,“月亮是太陰,月亮圓的時候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你跟一臨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自幼陽氣不足,身體畏寒,所以一臨每到月圓的幾日都會格外留心,如果受寒受涼,就會手腳冰冷,血氣虧虛。”
“是嗎?”一姍不動聲色的回應著程征,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起來,驚慌不知所措。
程征體貼的幫她掩好被子,“你緊張什么?你的身子又沒事。”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沒事?”一姍附和著,心中卻沒有半分底氣。
程征并未多慮,“江南氣候和暖溫潤,你自小生活在那里,體內寒氣輕了也未可知。”
“是啊,江南是個好地方。”一姍枕著程征的胳膊,把這里當做全天下最安穩的地方,在他懷里幸福的憧憬著,“以后若有機會,我們去江南生活吧。”
“好。”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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