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欣在打量安守和,安守和也在打量她。
安一欣筆直的坐著,迎著他的目光,終于展顏一笑。
笑容明凈清澈,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安一欣很確定,雖然那一次自己直直的走到了渣爹面前,因為沒有說話也沒有行禮,渣爹還斥責過自己無禮,后來安易潔跑過來又當著他的面要懲罰自己,但渣爹當時只以為自己是一個丫鬟,不值得多加注意。所以也許他還記得靈堂前的那一幕,但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長相。
如果這一次不是自己走進了雅間,安一欣相信渣爹還是根本認不出自己。還真是沒有父女緣啊!安一欣在心里說。
“我猜你還瞞著沈玉你的身份,所以沒有請沈公子一起上來。”安守和溫和的開口,卻是沒頭沒尾沒有稱呼的一句話。
“又不是什么可得意的事,沒必要告訴他。”安一欣隨口說道,也沒有加上稱呼。
這一次安守和沒有斥責她的無禮,只是略低了低頭,好象有一點掩飾不住的難過。
安一欣等著他再次開口。
“那天易潔告訴我,你拿著一枚黃金小印。朝廷對陸家軍管得很松,后來我查了一下,看到了那道大將軍令,沒想到……”
“沒想到大將軍的私章我居然真的能用?”安一欣打斷他。看來自己還是想多了,渣爹請自己喝茶,結果茶沒有,他更不是想認自己這個閨女。他想看的只是那枚小印。
前幾天陸榮錦被關進凈心院,安一欣心里氣忿難平,還想著要再找機會去看看她,所以隨身帶著那枚小印,此刻施施然掏出來,隨手擱在了桌子上。
‘云深臥虎’四個字正沖著安守和。
安守和風度極好,并沒有伸手,只是瞟了一眼。“聽說這枚印是大將軍親手刻的,沒想到他不但武功好,篆刻也不錯,這四個字虬勁有力,舒展自如,比起名家佳作也毫不遜色。”他夸贊說。
安一欣輕輕撇了撇嘴,那是,陸云深刀用得好,切個蘿卜絲都切得特別漂亮呢!
“你不問問我娘?”安一欣看著桌上那一小塊金光,淡淡的問。
安守和沉默。
“我娘很好,不勞宰相大人惦念。”安一欣嫣然一笑,伸手拿起小印,然后站起身來。她不想再多說什么了。
見她要走,安守和抬起眼,第一次直視安一欣的眼睛。
安一欣斂去笑容,也直視著他。
一雙眼睛明亮如星又清澈如水,安守和莫名其妙的全身一僵,下意識的指了指安一欣,“是你。”他突然想了起來。“那天在大將軍府……”
那個小丫鬟就是這樣走到他面前,就是這樣直視著他的眼睛,那眼神仿佛瞬間就看出了他所有的卑微算計,卻眸光一轉,溫柔的掠過不提。
這一次,小丫鬟還是直視著他。安守和覺得她依舊看出了自己所有的卑微算計,只是沒有眸光一轉,也沒有溫柔的掠過不提。
她就那么直直的看著,仿佛審判一樣,仿佛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
安守和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話。這個女兒一點也不象她娘,她眼里根本沒有我這個爹。安守和在心里說。
安一欣看著他,也沒有再說話。
你看上去優雅從容風度翩翩,卻不知道愛惜一個甘心為你付出的女人,你就是渣男。
你官居一品,所以你是名副其實的一品渣男。
安一欣在心里說著,伸手攥緊了小印。想起自己親眼目睹的李氏十二年的思念,十二年的毫無怨言,安一欣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里,實在忍不住,又展開手,拎著小印對著安守和晃了晃。“你看過大將軍令,知道這枚印不能調兵吧?”
她的語氣嘲諷又冰冷,安守和眼中光芒一閃。
安一欣緊緊的盯著他,還好,他眼中沒有殺機,只有驚愕。他只是驚訝我才十幾歲,娘就把這么大的秘密告訴我了。
渣爹雖然無情,但隔了十多年,他還是相信娘不會出賣他。
他這是有多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你放心,我娘對你死心蹋地,她絕不會亂說。”安一欣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說。
安守和臉上神情變幻,氣惱、兇狠、想要恐嚇威喝,又猶豫著閃過一絲乞憐柔和。
沒有羞愧。
他當然聽得出,安一欣雖然語氣嘲諷,但說的卻是真話。自己當年沒有看錯,不論怎樣李氏都不會背叛自己。當然背叛他也不怕,畢竟李氏手上什么證據都沒有,空口白牙說一個宰相要謀反,自己隨便一個眼色就能殺了她。
安一欣并沒有看出安守和瞬間就想了這么多,她被自己心里的那口氣堵著,很想加上一句,我娘現在在吳山鎮很好,你別打擾她。可是想到李氏這些年的思念,到底是強咽了下去。
如果她沒有帶著前世的靈魂,如果她單純的只是李氏的女兒,這句話她一定毫不猶豫的說出口。
渣爹,我娘過得很好,你不要想著再去打擾她。
雅間里靜默了片刻。
“大將軍對你……”安一欣正準備轉身離開,安守和卻突然開口說。他的語氣溫柔,目光也只是飛快的在安一欣臉上掠過。就好象一個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履行過父親職責的人,忐忑的想要抓緊機會關心一下女兒似的。
安一欣聳了聳肩,什么也沒有說。
安守和心里一陣疑惑,她沒有聽懂嗎?被當面問到這種事,怎么連臉都沒有紅一紅呢?
難道大將軍要娶她的傳言是假的?所以她才沒有多想?安守和的目光在安一欣身上掃過。身材一般,相貌也只是清秀干凈,上次夫人向大將軍提親,要把易潔嫁給他,被大將軍一口拒絕了。自己這二個女兒,論相貌舉止風度易潔怎么也要強過眼前這一個。
安守和微微蹙眉,暗暗思索。
大將軍對我很好,他想要娶我為妻呢!只是我不能嫁給他,更不想讓你看出這一點,然后利用他罷了。安一欣笑著在心里說。
從走進雅間開始,安一欣第一次見安守和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心思,不自覺的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她很想借機問問他,知不知道陸榮錦派了林伯伯監視她們母女的事,可是轉念一想,林伯伯和青山哥哥都已經死了,自己又不打算和渣爹相認,問這個又有什么意義?
安一欣沒有再猶豫,轉身邁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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